張林琦說：“下一步，我們馬上要開始研究臨床救治特別是預防方面能否做到先行，就是說，不是等到被感染之后再進行治療。”
|作者：李璐璐
|編輯：阿曄
|編審：蘇蘇
采用靜脈滴注的方式，整個輸液過程前后40分鐘，注入體內后馬上起效，可降低80%的住院率和死亡率——最近，一款被稱為“特效藥”的新冠病毒抗體藥物誕生，立刻引起了全國矚目。
12月8日，由清華大學張林琦教授團隊、生命學院王新泉教授團隊與深圳市第三人民醫院張政教授團隊、騰盛華創醫藥技術（北京）有限公司共同研發的抗新冠病毒特效藥——安巴韋單抗/羅米司韋單抗聯合療法特效藥獲得中國藥監局的上市批準，成為我國首個自主研發的新冠病毒抗體藥物。
這款抗體藥物是如何研發出來的？面對病毒變異等問題，藥物是否依然有效？有了疫苗和特效藥，我們距離戰勝疫情還有多遠？帶著種種問題，《環球人物》記者專訪了張林琦教授。
從人體中來，再到人體中去
什么是抗體藥物？
被問到這個問題時，張林琦解釋說：“抗體藥物是從新冠肺炎康復者的血液樣本中，分離篩選出兩株最強中和能力的抗體組合BRII-196和BRII-198，經研究和試驗發現，該抗體組合對目前全球發現的包括德爾塔和奧密克戎等高關注變異毒株均保持中和活性。”
因為抗體組合來自人體，相比于其他藥物，更加安全和有效。無論是在國內一期臨床試驗，還是在國外二期和三期臨床試驗，抗體藥物組合都展示了令人滿意的結果。
“我們采取的是國際化高標準的隨機、雙盲、對照方法進行臨床實驗。就是說，將（發病期在10天內的）受試者感染者分成兩個不同的組，其中一組使用該試驗藥物，另一組不用試驗藥物，然后分別觀察他們28天后的住院率及死亡狀況。”張林琦說，“藥物的臨床試驗在全球6個國家111個臨床試驗基地同時展開。”
臨床試驗結果顯示，無論早期即開始接受治療（癥狀出現后5天內）還是晚期才開始接受治療（癥狀出現后6至10天內）的受試者，住院和死亡率均顯著降低。
“經過比較發現，藥物起效非常快，感染者住院率死亡率降低了80%。而且該藥物有兩種抗體，可以在人體內存留9個月到12個月，并保持超強的抗病毒能力。這使得藥物不僅僅可以治療，在預防上也會發揮更大的作用。我們下一步將研究預防的適應癥，未來或可以為高危人群（例如進入疫區提供服務的醫護人員）提供防御性保護。”張林琦表示，“廣譜、速效、長效和高效是我們抗體組合藥物的突出特點和優勢。”
·張林琦。
對大家普遍關心的“藥物適用哪些人群”的問題，張林琦也做出了解答：“這款藥物使臨床進展為重度疾病高風險的COVID-19門診患者降低80%。特別是具有基礎病（例如肥胖、心血管疾病、糖尿病等）的感染人群。年齡方面，18歲以上都可以，12歲到18歲之間附條件使用。”
騰盛華創醫藥技術（北京）有限公司董事長羅永慶告訴記者：“國內疫情反復無常、多點突發，BRII-196/BRII-198抗體組合療法藥物在等待審批的同時，經科技部征調被陸續應用于國內多個地區的新冠肺炎患者臨床緊急救治。截至目前，共有900余例患者接受了這一抗體組合的治療，臨床專家組和醫療團隊反饋良好，其中，接受用藥年齡最大的患者已有92歲。”
“007戰場”，一關一關過
回顧抗體藥物的研發過程，張林琦說：“研發期間，我們實驗室就沒關過門，不管你什么時候來，都能看到我們的人員在工作。”
每天早晨7點鐘，張林琦從家中出門，一般會步行到清華校園，“路上的這十幾分鐘我可以思考安排一下今天的各項事務”。一到辦公室，他先給學生們開會，布置今天的任務，再進入實驗室開始工作，一直到半夜回家。
“現在流行一種說法是工作時間‘996’，我們自嘲自己是‘007’——一周工作7天，每天從凌晨0點工作到深夜0點。”
張林琦實驗室里有15名成員，其中有一半是女性。“這里除了我年紀大，其他人平均年齡在25歲左右。”張林琦說。
其中一名博士后研究員張綺，雖然在疫情期間懷孕了，但仍參與了抗體藥物研發的整個過程。“今年5月份她分娩，就在去醫院生產的路上還在跟我們開研討會，產后不到一個月就回歸團隊，繼續奮戰。她的家人肯定擔心她的身體，我不知道她是如何說服家人的，但我真的很感動，也很感激她為科學做出的犧牲和貢獻。她的這種拼搏精神對我們所有人都是很大的激勵。”
·張林琦團隊的一名女科研工作者。
抗體藥物研發的兩年間，張林琦的學生們沒有一個人回家過年。“那時候我們好像不知道什么是春節，心里沒有春晚，沒有年夜飯，只有實驗數據。”張林琦說，“每當一個地方出現一波疫情，或者發現新的變異病毒，政府和老百姓都會對治療藥物和疫苗提出問題，這就需要我們科研人員去分析解讀，需要我們的實驗室拿出數據。所以，在這種狀態下，實驗室的氛圍一直非常緊張。”
在張林琦眼里，做實驗就像玩游戲那樣，得一關一關地通關。“最初我們從感染者身上拿到206個抗體基因標本，就開始焦慮到底能不能從中分離出合適的抗體；等到分離出達到預期值的抗體后，我們又開始焦慮它的質量怎么樣，能不能很好的配合……過了這關還有下一關，焦慮是一直伴隨的，因此我們也要克服心理上、精神上的壓力。我有時也會跟同學們交流，鼓勵他們：出現問題就解決問題，遇到困難就想辦法克服，我們一定能行！”
·張林琦（左二）在和團隊溝通。
疫情最嚴重的那幾個月，街上基本沒什么人，學校也放了假，周圍店鋪陸續關門。“大街上靜悄悄的，校園里也靜悄悄的，家里也是靜悄悄的。而實驗室里卻永遠是‘硝煙彌漫’的戰場，大家都趕著時間跟病毒較量，實驗室就是與病毒較量的前線。”
如今新的一年即將到來，為了感謝大家兩年的努力，張林琦為每位學生送了一件印有名字首字母的黑色羽絨服作為新年禮物。“看到學生們拼命工作的樣子，我真的很感動，希望這件羽絨服能為學生們在寒冷的冬天帶來溫暖。”
抗新冠病毒抗體組合藥物獲批上市后，張林琦表示，下一步將繼續研究抗體聯合療法在高危和免疫缺陷等人群中的預防作用。
“特效藥剛剛獲批上市，面臨著生產、儲存和分配等問題，由于這款藥物確實需要一定生產時間，目前還是有較大的緊迫性。”他對人類對抗新冠疫情的前景非常樂觀：“新冠疫苗的出現為我們提供了強大的保護屏障，抗體藥物的出現為我們治療病患做出了突出貢獻。下一步，我們馬上要開始研究臨床救治特別是預防方面能否做到先行，就是說，不是等到被感染之后再進行治療。”
采訪最后，張林琦感慨道：“自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以來，全世界采取了非常多的努力，我國在抗擊疫情方面做出了很大貢獻，但距離我們的期待值還差得很遠，疫情還在擴散，并且新的病毒還在產生，這場硬戰還遠沒有結束。我希望世界各國能團結起來，在公共健康治理方面共同努力，才可能在不遠的將來徹底控制住疫情，回歸我們盼望已久的正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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