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張典型的湘中老農的臉:線條精瘦,曬得焦黑,皺紋像刀刻,滿額頭溝壑,又短又硬的“板寸”早變成灰白,所以很年輕就顯老了;一雙眼睛既堅定又凝重,放著牽腸掛肚的心事,但一看到田里的寶貝稻禾,就瞇縫成又彎又細的月牙,歡喜得很。
這張臉,有個震撼世界的名字:袁隆平。
5月22日,袁隆平去世,“神農”隕落了!整個中國大地陷入巨大的震動與悲痛。十萬百姓,潮水般從全國各地涌向殯儀館;十里長路,兩側密密麻麻堆滿幾米高的鮮花。傾盡一城花,只為奠一人。
此刻,《環球人物》記者逆向而行,從長沙明陽山殯儀館前往袁隆平工作生活了37年的安江農校。正是單季稻(中稻)插秧的時節,沿路有一方方水田,一個個農人,一縷縷炊煙。這秧苗,是袁隆平研制的超級稻稻秧;這農人,都有著和袁隆平一樣精瘦焦黑的臉。大約再過3個月,這些秧苗就會長到1.2米高,抽穗、開花、結實、飽滿地垂下來,農人們坐下來歇歇,就實現了袁隆平的“禾下乘涼夢”,也實現了農業中國幾千年來“稻花香里說豐年”的豐衣足食夢。
如果你停下車,問問這些農人“今天送不送袁隆平?”他們會大聲回答:“好好種田,送他老人家!”然后認真地告訴你:“年輕人,你們曉得袁嗲嗲有多了不起嗎?以前我們種什么都吃不飽,種了他的雜交稻才有飽飯吃。種了幾十年雙季雜交稻,最熱的七月份‘雙搶’,搶收早稻趕種晚稻,結果他又搞成功了超級稻,現在種單季,產量比雙季都高了,還減少了農活,不用‘雙搶’了!”
這一刻,你就會深刻地明白,為什么說袁隆平讓中國人牢牢端住了飯碗,為什么中國大地會爆發出如此深情送別他——他把祖國和人民深深放在心里,祖國和人民就把他高高捧起!
他跟每個中國人有關,每個人都有自己心中的袁隆平。一位朋友給《環球人物》記者發短信說:“袁老牽動著中國人最敏感的那根神經,拉扯著心,勾連著魂。”一位85歲的老人從綏寧趕到長沙看一眼袁隆平的遺容,她說:“我是農村人,種了一輩子水稻,袁老解決了全世界人民的吃飯問題,我們打心里懷念他,我舍不得他走啊!”年輕人在卡片上、在網絡上的留言句句催淚:“袁爺爺,您是等我們好好吃完午飯,才放心走的。”“與您生在同一個時代,是我最大的榮幸啊!”“您聞,今夜的風是稻花香。”“我好像和他有一面之緣,在課本上,在飯桌上,在人間里。”“從今以后,風吹過稻田,桌上擺起米飯,我就會想起他。”“他好偉大,可他又好普通,就像我的爺爺。”
是啊!14億人民的懷念,是因為他的偉大——時代需要他解決吃飯的問題,他就義無反顧投身農學,而且一輩子只做這一件事,不為功利所動,不斷超越科研的極限;更是因為他的普通——他明明是中國最著名、最具世界影響力的科學家之一,卻認認真真做普通人,一輩子甘當農民,并為此感到快樂。
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在對袁隆平同志的深切悼念和對其家屬的親切問候中所言,袁隆平同志為我國糧食安全、農業科技創新、世界糧食發展作出的重大貢獻,我們對袁隆平同志的最好紀念,就是學習他熱愛黨、熱愛祖國、熱愛人民,信念堅定、矢志不渝,勇于創新、樸實無華的高貴品質,學習他以祖國和人民需要為己任,以奉獻祖國和人民為目標,一輩子躬耕田野,腳踏實地把科技論文寫在祖國大地上的崇高風范。
過去的15年里,《環球人物》4次采訪過袁隆平院士。為一個人4次立傳,這在一本新聞刊物、一本人物雜志上,是罕見的。只因袁隆平這個名字,值得。謹以此封面,致敬袁隆平偉大而普通的一生,并莊嚴地告訴他:我們紀念您,是為了將來成為您,像您一樣“做一粒好種子”,像您一樣度過這樣有意義的一生!(許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