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大叔”利用寶貴的假期專程“追星”，這段視頻在網上被廣為關注。圖/網絡視頻截圖

6月25日，在公益作家陳行甲的新書分享會上，來自河南濮陽的58歲建筑工人劉詩利，穿著樸素，背著大包小包，默默地站在角落里聆聽。“工地大叔”利用寶貴的假期專程“追星”，這段視頻在網上被廣為關注。

視頻后面，眾多網友留言點贊，表示備受感動：“看的視頻很多，這個讓我流淚了。”“這是一幅充滿人性光輝的溫馨畫面！”“一大早給我整哭了……腳踩泥濘依然仰望星空。”

在我看來，公眾對“工地大叔”的情感，一曰“暖”，二曰“敬”。因何而暖？處境有相似處，可以共情，可以代入，所以暖。為何而敬？處境都相似，這位大叔能為人所不能，是為敬。

大部分人的生活與工地還是有距離的，但又沒有遠到難以了解、不可理解。年近六旬的“工地大叔”的工作和生活與普通人相比，自然是辛苦些。

這是多數人的常識：在工地干活，很少有人還能維持足夠精致、體面的生活面貌，更難有充裕的時間、精力乃至金錢，去追求精神文化生活的產品，比如讀書、聽音樂、看戲劇。請注意，這里只是在陳述事實，而非貶低“工地大叔”以及與他境況相近的人們的生活。

此類產品之所以是奢侈品，因為在特定工作環境下，人們追求這些精神文化生活的欲念與心氣更為稀缺。

當下，這種稀缺正在更多的人群中呈現出一定蔓延態勢。社交媒體上，種種“無用論”的音量變得響亮，“摸魚”“躺平”也有在特定圈層流行的趨勢。無力感、放棄感主導的背景音，與“工地大叔”的生活工作處境，就有了某種跨越空間的共鳴。

共鳴越強，越會感受到敬意。人們會發現，易地而處，自己也許已經埋頭苦干，無所用心，更別說大老遠跑去等一位作家的簽名。

那些感慨的人，想必很久都沒有認真閱讀過一本書了。他們不缺少書，不缺少見到作家的機會，只是缺少那樣的心氣。

信息碎片化的時代，傳統的閱讀方式正在被徹底擠到邊緣。無論是老年人還是青年人，都在雞零狗碎的信息面前繳械投降。信息圈層讓越來越多的人在泛濫的信息中變得閉鎖，就像在海洋里漂泊的焦渴難民。

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個背負生活重擔的人還愿意為閱讀擠出時間，還愿意去關注、觸碰自己所在圈層之外的人們，去理解世界的豐富和多元，這正是人類有文明以來，閱讀的價值所在：你愿意讀書不是因為你財富自由，時間寬裕，沒有煩惱，而是因為你熱愛、不甘，你要有尊嚴地活著。

不因為生活所限放棄閱讀，不因為眼界所限放棄豐富，也就是不愿受限的自由。是的，這些詞有些大，但它們本應在哪里呢？只配蜷縮在蒙塵的書本里嗎？當然不是，它們完全可以、理所應當，閃耀在工地的灰塵和汗水中。書本本身不是力量，不放棄閱讀的精神才是。

其中當然有戲劇性，但這不是偽裝和虛設的戲劇性。人間所有戲劇性沖突的本質，都在于對困境的反抗，對命運的不順從。它不一定是張揚憤怒的，也可以是平和、不動聲色，微笑著甚至局促的。

這才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的勇敢，也因此可以為很多人共情，哪怕在接受和欣賞的那一刻，未必意識到自己所向往和認可的是一種勇敢。諸如鑿壁偷光、王冕畫畫，種種佳話，在長久和寬廣的世界被認可，不就是這么一點道理嘛。

看到勇敢，欣賞它，本應是坦蕩、樸素的情感表達。如果說這樣一種欣賞是“廉價”“輕飄”的，那么，對于這些情感表達的苛刻與挑剔，又何嘗不是“廉價”“輕飄”的？這個世界不應要求“完美受害者”，又如何可以要求“完美感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