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美術學院工業設計系主任陳斗斗是一位土生土長的“國美人”，他對技術進步與設計發展的關系保持警惕，堅持技術要有文化做引導。

 

一本明式家具藏書打開藝術大門

初見陳斗斗，是在位于杭州的中國美術學院（以下簡稱國美）象山校區內。初冬季節，他閑坐一隅，話很少，藏著一股深邃。

▲陳斗斗接受人民文創記者采訪。馬雯馨/攝
這位在竹藝家具設計領域頗有建樹的教授，走上藝術設計這條路其實出于偶然。青年時期，陳斗斗一次閑來無事在書架上的翻找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著名文物專家王世襄所著的《明式家具研究》讓這個年輕人產生濃厚興趣，插圖中黃花梨、紫檀木天然優美的紋理吸引了他的目光，代表著一個時代的智慧沉淀與藝術美學高峰的明式家具設計風范令他深深著迷。

▲明式家具經典作品“官帽椅”。圖源網絡
“明式家具在世界家具史上有獨一無二的地位，它的美可以穿越歷史，非常具有現代性。”說起明式家具，不善言辭的陳斗斗極具熱情。
懷著樸素、單純的憧憬與激情，陳斗斗報考了家門口的浙江美術學院，也就是中國美術學院的前身。“因為我比較喜歡家具，找來找去發現跟這個方向比較近的就是工業設計專業了。”陳斗斗向記者回憶起當時的想法。

▲國美設計藝術學院。圖源中國美術學院官方網站
在研究生時期，與導師偶然的一次談話，讓陳斗斗開始接觸竹藝家具，此后“就這么一頭扎進去了”。2004年由陳斗斗設計的《清悠竹語》竹家具系列入選第十屆全國美展；2013年他的作品《角色》系列家具入選由文化部、深圳市政府主辦的首屆中國設計大展，次年該作品被收藏于關山月美術館，并參加2014廣州家居設計展。
竹藝家具設計這條路并不好走。竹子天然的形狀，使它的設計難度要遠高于其他材質——竹身有明顯的竹節，外實而中空，又粗細不一，所以要組成一個完整結構，基本上都要靠手工。因此，竹藝家具沒辦法批量化、機械化生產，受眾較窄。

▲手工打造的竹藝家具。圖源網絡
“竹子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地位很高，它的內涵和美感是再名貴的木材都沒法比的。”無論市場如何，陳斗斗對竹藝家具的熱愛一如當初，“與木材相比，竹材質會給人傳遞一種無法言說的情感。”
2018年，陳斗斗參與設計的作品《竹語原竹茶家具系列》獲得國際竹藤中心、教育部高等學校工業設計教育指導委員會、中國工業設計協會主辦的2018“兩山杯”國際竹產品創意設計大賽至尊獎。

▲陳斗斗、潘大偉《竹語》原竹茶家具系列獲2018至尊獎。圖源網絡

“國美人”陳斗斗

即使斬獲大獎，當記者問起陳斗斗最滿意的作品是哪一件時，他依然表現得十分謙虛：“你說特別滿意的，其實也沒有。還行吧，我只能說還行吧。”這份謙遜淡然增添了陳斗斗作為一個“國美人”的獨特氣質。
要了解陳斗斗，應該先了解國美。藝術專業之外的人，常常分不清中國美術學院和中央美術學院。素有“北央南國”之稱的這兩所學校一直在站在金字塔頂端平分秋色，只有藝考生知道它們有多難考。

▲中國美術學院大門。圖源中國美術學院官方網站
“國美的學生橫向思維特別好，他的idea可能會更多一些，更豐富一些，更感性一些。”在陳斗斗眼中，國美的學生符合這所大學從辦校時就不斷強調的主張——中西結合與人文主義精神。
1928年，蔡元培先生擇址杭州西子湖畔，創立了國內第一所綜合性國立高等藝術學府——國立藝術院，設國畫、西畫、雕塑、圖案四個系及預科和研究部，揭開了中國高等美術教育的篇章。

▲名家輩出的國美。圖源中國美術學院官方網站
90年發展歷程中，中國美術學院數遷其址，幾易其名，從國立藝術院、國立杭州藝術專科學校、國立藝術專科學校、中央美術學院華東分院、浙江美術學院到如今的中國美術學院。
無論校名怎樣更替，國美始終有兩條明晰的學術脈絡，一條是以首任校長林風眠為代表的“中西融合”思想，一條是以潘天壽為代表的“傳統出新”思想。他們以學術為公器，互相砥礪，并行不悖，營造了利于藝術銳意出新、人文健康發展的寬松環境，成為這所學校最為重要的傳統和特征。

▲國美首任院長林風眠。圖源中國美術學院官方網站
“選擇國美一方面是因為我本身是杭州人，另外是因為它作為底蘊悠久的八大美院之一，歷史上出現過很多大師，比如林風眠、潘天壽、龐熏琹等等。”從本科到碩士到博士，再到為人師表，陳斗斗一直在國美，對這里，他有著刻在心底的感情。
一個名家輩出的時代造就了一所名家輩出的大學。28歲便任國美首任校長的林風眠，以“中西融合”的藝術理想成為中國現代美術教育的奠基人；擁有宏博視野和堅定的毅力的潘天壽，建構了中國傳統藝術在現代藝術教育體系中的人文系統，奠定了當代中國藝術自我更新的意識基礎；提出“風箏不斷線”理論的吳冠中，時刻強調作品與人民感情之間那種割舍不斷的、千里姻緣一線牽的必然聯系……

▲國美首任校長林風眠題字。圖源中國美術學院官方網站
“國美對學生的影響肯定是一輩子的，我希望我的學生在這里能夠找到方向，認識自己——能夠做什么、不能夠做什么、然后喜歡做什么、還知道怎么去做——這是最重要的。至于最終你學到什么樣的本事，這是另外一回事情。”這是陳斗斗對學生的要求與期望，也是他一路走來的路徑。
如今，陳斗斗所在的工業設計系是設計藝術學院重點學科，仍然秉持國美特有的人文主義精神、中西結合思想。

“工業設計再也不是傳統的造物設計”

“工業設計的復雜性與交叉性，是其他設計學科難以相比的。”陳斗斗以計算機設計舉例，設計一臺計算機，設計師們不光是要做機身造型，還要規劃系統硬件的設計、編程、外接設備、各種各樣的電源等。這就意味著設計師們不光要懂設計，還要懂計算機語言，甚至要具備材料學、物理學方面的專業知識。

▲陳斗斗翻看人民文創近年的創意設計產品。馬雯馨/攝
工業設計的復雜性還來源于時代與科技的速變，互聯網、人工智能、大數據席卷一切，工業設計當然不能例外。“如果技術沒有文化做引導，會變得非常可怕。”陳斗斗對技術“始終持保守態度”。他認為，科技的加入，使“工業設計再也不是傳統的造物設計”，越來越多的產品設計開始“虛擬化”，同時又在以更快的速度、更短的周期被“有計劃廢止”。
此次作為“美好生活 由我而創”首屆人民文創國際創意大賽的專家評審，陳斗斗同樣強調科技與文創之間的主次關系，“在設計領域，如果美是第二位的，那沒有什么是第一位，我們固然需要科技，但設計的美仍然是最重要的事。”

▲陳斗斗受聘作為首屆人民文創國際創意大賽的專家評審。馬雯馨/攝
而這或許也是陳斗斗一直還在堅持家具藝術設計的原因。在他看來，手機從2G變到5G，一把椅子、一張桌子即使形式變來變去，卻始終遵循其供人使用的本質。
采訪結束，我們驅車離開校園。河邊三五個寫生的學生，空氣濕冷，他們只專心于手頭的畫作。

▲國美象山校區。 圖源中國美術學院官方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