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冊球員僅6500人？卡塔爾足球何以走向亞洲之巔

這是2月5日攝拍攝的卡塔爾阿斯拜爾體育學院標識。新華社記者 孫凡越 攝

在卡塔爾，各年齡段注冊球員人數總共6500人——這是日前新華社記者探訪卡塔爾阿斯拜爾體育學院得到的數據。

對比亞洲杯其他球隊，日本約有80萬注冊球員，韓國超過10萬；即便是長期被詬病足球人口不足的中國，注冊球員人數也在7萬左右。

一國踢球的人越多，國家隊實力往往越強，這個通常情況下成立的判斷，在卡塔爾身上無效。靠著無法與日韓等隊相提并論的足球人口，卡塔爾隊在2019年首奪亞洲杯冠軍。本屆亞洲杯，他們一路高歌猛進再次殺入決賽，距離衛冕僅一步之遙。

20年時間，卡塔爾足球從過去的亞洲二三流，逐步走向亞洲之巔。這一切的根源，都要從阿斯拜爾體育學院說起。

國家戰略

阿斯拜爾體育學院在2004年由卡塔爾王室創立，這所擁有世界頂級訓練設施的國家青訓學院，目的是發現和培養足球、游泳、田徑等多個熱門項目的精英運動員。六年后，隨著卡塔爾申辦2022年世界杯成功，足球成為學院核心項目。

曾任西班牙皇馬俱樂部戰略發展經理的伊萬·布拉沃在卡塔爾阿斯拜爾體育學院接受新華社記者專訪（2月5日攝）。新華社記者 孫凡越 攝

在此背景下，時任西班牙皇馬俱樂部戰略發展經理的伊萬·布拉沃2011年來到阿斯拜爾擔任“掌門人”。布拉沃回憶，他當時首要目標是制定學院總體發展戰略，希望用十年時間讓卡塔爾隊在亞洲具備競爭力。

“首先是選擇適合卡塔爾的足球風格。我們分析，在亞洲范圍卡塔爾球員身體素質不如伊朗，想要和更高更快的球員競爭，需在技戰術能力上更突出。”布拉沃說，“因此我們決定選擇西班牙傳控足球，再根據卡塔爾球員特點逐步改良。”

確定好發展方向，下一步就是搭建執行團隊。從一開始，布拉沃就明確不考慮大牌教練：“我發現很多國家足球戰略就是找一個大牌教練，把一切都交給他，然后就萬事大吉。但大牌教練往往只考慮贏在當下，他們一走，什么都沒留下。”

“真正的國家足球戰略，是一整套發展體系，然后一直堅持并不斷完善。這需要教練能夠長期參與，并有足夠的熱情和專注。”基于這一理念，布拉沃招徠一批年富力強的中生代教練。“目前足球教練團隊約35人，大部分來自西班牙。有教練員、技術分析師、心理輔導師、營養師，我們十幾年在一起不斷研究，將世界最先進的足球知識和卡塔爾實際情況結合起來，從技戰術訓練，到體能訓練，再到心理社交能力培養，形成一整套培養體系。可以說，我們的培養體系是世界上最好的之一。”

這是2月5日拍攝的卡塔爾阿斯拜爾體育學院內的學員。新華社記者 孫凡越 攝

建立好培養體系，還要解決“人”的問題。卡塔爾是小國家，想找到優秀的苗子并非易事。在國家戰略支持下，阿斯拜爾體育學院一方面通過球探網絡在亞非拉歸化“潛力股”，另一方面在本地俱樂部充分挖掘潛力，通過獎學金等方式吸引有天賦的小球員。

職業足球淘汰率高，阿斯拜爾就著力解決球員后顧之憂。“我們為每一個學員提供補助金，如果他們無法進入職業足球，這筆補助金將用于未來的工作和學習。我們大約有60%的學員退役后進大學深造，如果有意從事足球工作，也會在阿斯拜爾為他們提供崗位。”布拉沃說。

長期主義

經過十余年努力，阿斯拜爾搭建起U13到U18六個年齡段的梯隊，每個年齡段球員約25至30人。“卡塔爾地域面積小，也帶來一定優勢。球員們周一到周五在阿斯拜爾訓練，周末回各自俱樂部訓練和比賽。”布拉沃說。

卡塔爾阿斯拜爾體育學院足球總監穆魯亞接受新華社記者專訪（2月5日攝）。新華社記者 孫凡越 攝

雖然已經建立起較完備的梯隊體系，但該學院足球總監穆魯亞告訴記者，受限于足球人口不足，阿斯拜爾精英培訓依然受到一定制約。“在西班牙，有很多有天賦的孩子供我們挑選。但在卡塔爾，每個年齡段可供選擇的球員只有600人，真正有天賦的非常有限。這對教練提出了更高要求，必須盡最大可能挖掘每一個球員的全部天賦。”

“青少年階段，會出現球員早熟現象。有些球員在青年隊很出色，但發展空間不大。有些球員發育晚，前期并不出色，但有潛力幫助國家隊在未來取得成功。這就對我們的考核提出要求，青訓教練必須專注于球員的長期發展，而不是帶隊取得成績。”穆魯亞說。

穆魯亞舉例道：“有個小球員，綜合分析他未來有機會成為國家隊主力中后衛，但現階段可能踢中場更有助于球隊贏球。這時我們就介入，要求教練為球員長遠發展，犧牲短期利益。”

當一名優秀學員在阿斯拜爾青訓體系成長到18歲，將獲得機會前往歐洲聯賽效力。布拉沃介紹，阿斯拜爾收購了西班牙第三級別聯賽俱樂部萊昂文體和比利時甲級聯賽俱樂部奧伊彭，為球員提供鍛煉平臺。“我們希望讓球員們離開舒適區，到陌生環境感受更激烈的競爭。我們也會出管理和教練團隊，按照我們的需求來運營俱樂部，以長期跟蹤培養球員。”

大國家隊

這是2月5日在卡塔爾阿斯拜爾體育學院內拍攝的一處露天足球場。新華社記者 孫凡越 攝

有了科學的培養體系，成果逐步開始顯現。從2014年獲得U19亞洲杯冠軍開始，十年時間里，卡塔爾隊先后六次在各年齡段亞洲賽事中進入四強。

在成績加持下，布拉沃能夠更從容地推進改革——逐步整合卡塔爾國家隊和阿斯拜爾體育學院。“我說服高層，由我來擔任卡塔爾足協技術總監，將各年齡段國家隊和阿斯拜爾納入統一管理體系。”

“我們先從U17開始，由阿斯拜爾該年齡段球隊主教練同時擔任卡塔爾U17國家隊主教練。然后逐步讓各年齡段國家隊和成年國家隊都采取同樣的管理模式，建立起統一、有延續性的建設體系。”布拉沃說。

這是2月5日在卡塔爾阿斯拜爾體育學院拍攝的一景。新華社記者 孫凡越 攝

在布拉沃支持下，長期在阿斯拜爾執教的西班牙人桑切斯在2013年被任命為卡塔爾U19主帥，隨后歷任U20、U23直至掛帥成年國家隊。在卡塔爾隊主教練位置上，桑切斯待了近六年時間。“在此之前，卡塔爾隊經常換主教練，每個主教練都有不同打法。在這六年里，卡塔爾隊真正形成了自己的足球風格，并在2019年歷史性地首奪亞洲杯冠軍。奪冠時，球隊的球員、教練和支持團隊幾乎都來自阿斯拜爾。”布拉沃說。

“如果沒有統一的體系，各級國家隊教練只考慮自己的事情，這在某一項賽事中可能并不是一件壞事，但并不符合國家足球發展整體利益。”布拉沃說，“現在阿斯拜爾和卡塔爾足協已融為一體，阿斯拜爾負責整個國家足球發展，承擔著選拔和培養卡塔爾足球精英的任務，并從技術層面管理卡塔爾各級國家隊。”

“我一直很感激卡塔爾高層領導的信任和支持，他們相信制定長期整體戰略的重要性，并有足夠的耐心，這非常關鍵。”布拉沃說。

良性循環

學員在教練的帶領下在卡塔爾阿斯拜爾體育學院參與擊劍項目訓練（2月5日攝）。新華社記者 孫凡越 攝

2022年世界杯，卡塔爾隊作為東道主三戰皆負小組出局。對此布拉沃表示：“2019年亞洲杯奪冠后大家對世界杯有更高期待，但我們確實還沒有在世界大賽中與歐美強隊抗衡的實力。”

世界杯后桑切斯離任，布拉沃介紹說：“當時希望做一些改變，因此阿斯拜爾沒有參與選帥。”2023年2月，葡萄牙知名教練奎羅斯接手卡塔爾隊，但僅帶隊10個月就因成績不佳被辭退。

“事實證明，沒有體系僅依靠教練很難取得成功。”布拉沃說。本屆亞洲杯開賽前不到一個月，曾在阿斯拜爾執教的洛佩斯成為卡塔爾隊主教練，帶隊以全勝戰績挺進決賽。“阿斯拜爾體系又一次在亞洲杯上取得成效。”

布拉沃認為，目前阿斯拜爾已建立起良性循環。“卡塔爾隊的出色戰績，使小球員們視阿菲夫為偶像，他們希望沿著偶像的道路進入阿斯拜爾。我們的一些教練回到歐洲取得成功，也讓更多優秀教練愿意來阿斯拜爾求職。”

“我們很清楚地知道，由于足球人口太少，卡塔爾隊可能無法保持一個很高的水平。一批球員取得成績后，球隊實力會下滑，然后要重建。”布拉沃說，“但阿斯拜爾的發展足以證明，如果能制定完備的足球發展戰略并長期高效地執行下去，即使只有6500名球員，國家隊也能夠取得成功。”（新華社記者肖世堯、公兵、劉博，參與記者：岳東興、季嘉東、汪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