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最危險的人”去世 曾曝光越戰長篇絕密檔案

美國《華盛頓郵報》網站近日發表題為《泄露五角大樓文件的丹尼爾·埃爾斯伯格去世，享年92歲》的文章，作者為哈里森·史密斯和帕特里西婭·沙利文。全文摘編如下：

丹尼爾·埃爾斯伯格6月16日在加州肯辛頓的家中去世，享年92歲。埃爾斯伯格泄露被稱為“五角大樓文件”的越戰長篇絕密檔案。這起泄密事件使最高法院對新聞自由作出里程碑式裁決，并且激怒尼克松政府，成為某種催化劑，促使白宮授意進行一系列竊聽和“卑鄙勾當”并最終發展為水門事件。

支持“吹哨人”工作

埃爾斯伯格的家人在一份聲明中證實他的死訊。他在3月1日發給朋友和支持者的電子郵件中宣布，自己患胰腺癌并拒絕化療。他說，無論生命還剩多久，他都會用來發表演講并接受采訪，談論俄烏戰爭、核戰爭的危險以及憲法第一修正案的重要性等問題。

埃爾斯伯格來自美國中西部地區，就讀于哈佛大學，獲得經濟學博士學位，從某些角度看，仿佛不大可能是和平倡導者。他大學畢業后曾在海軍陸戰隊服役，希望證明自己的勇氣。他還曾就職于國防部，在蘭德公司擔任軍事分析員，為國務院做顧問時成為狂熱的所謂“冷戰斗士”。1965年，國務院把他派到西貢去評估“平叛行動”。

他在越南鄉間往來穿梭，與美軍和南越部隊一道巡邏，對越戰日益失望，認為不可能獲勝。

后來，他把畢生精力投入倡導活動，從1971年泄露五角大樓文件——理查德·尼克松總統的國家安全顧問亨利·基辛格因此私下稱他為“美國最危險的人”——開始，到后來幾十年倡導新聞自由和反核運動。

埃爾斯伯格與他人共同創建新聞自由基金會，支持新一代數字泄密者和吹哨人的工作，包括愛德華·斯諾登和切爾西·曼寧。他還繼續公布政府秘密文件，包括他在冷戰期間研究軍方“相互確保毀滅”戰略時復印的有關核戰爭的文件。在那前后，他泄露五角大樓文件，因此成為可能是美國歷史上最著名的泄密者。

他在宣布確診自己患癌的電子郵件中寫道：“我1969年復印五角大樓文件時，完全有理由認為自己將在監獄里度過余生。我會欣然接受這種命運，如果這意味著加快結束越戰，盡管看起來不大可能。”

引發法律與新聞對決

五角大樓文件于1967年6月由國防部長羅伯特·麥克納馬拉委托編寫，包括7000頁歷史分析和支持文件，披露美國政府如何在四個總統任內秘密擴大自己在越南的影響力。

這些文件顯示，政府領導人掩蓋對戰爭進展的懷疑，并且在有關擴充軍隊乃至參戰高峰期把50萬美國人送到越南的問題上誤導公眾。這場沖突使超過5.8萬名美國軍人和數百萬越南人喪生。

這一研究報告的官方標題平淡無奇：《國防部長越南工作組報告》，歸為“絕密——需謹慎處理”。

埃爾斯伯格是參與撰寫這份報告的30多名分析人士之一，在蘭德公司曾有機會接觸到報告的副本。蘭德公司是隸屬于空軍的研究機構，設在加利福尼亞州圣莫尼卡。隨著他的反戰態度日漸堅決，他開始從辦公室向外偷運這些文件，每次裝滿一個公文包，并在同事安東尼·拉索的幫助下復印。拉索的女友有一家廣告公司，公司里有一臺施樂復印機。

埃爾斯伯格希望加速越戰的結束，因而聯系了幾名美國參議員，試圖通過官方渠道分享這些文件。他沒有找到愿意配合的人，于是聯系了《紐約時報》的記者尼爾·希恩，引出1971年6月13日《紐約時報》在頭版頭條發出有關這些文件的首篇報道。

這一秘聞的披露強化對越戰的批評，讓埃爾斯伯格在國防界的前同事震驚，并使白宮措手不及。報道刊發第三天后，尼克松政府爭取到一項臨時禁令，禁止《紐約時報》進一步刊發相關報道。

這項裁決引發一場法律和新聞的對決。到那時，埃爾斯伯格已經開始與包括《華盛頓郵報》在內的近20家媒體分享素材，《華盛頓郵報》也開始刊登自己的報道。

當《華盛頓郵報》也被勒令停止刊發相關文章時，該報與《紐約時報》在法庭上合作。兩家報紙于6月30日贏得一項里程碑式的裁決，最高法院以6比3的投票結果支持繼續刊發。

這一裁決被譽為憲法第一修正案和獨立媒體的勝利，似乎削弱政府通過“事前限制”來阻止發表不希望公眾看到的報道的能力。這也意味著即便向當局自首的埃爾斯伯格可能面臨115年的刑期，仍將繼續有人閱讀五角大樓文件。

泄密觸發尼克松厄運

埃爾斯伯格和拉索被控盜竊、共謀和違反《反間諜法》，但陪審團始終沒有對這些指控作出裁決。美國地區法官威廉·馬修·伯恩在1973年宣布流審，稱政府的不當行為極其嚴重，乃至“冒犯了正義感”。

其他披露出來的信息包括，伯恩得知，在白宮指使下，埃爾斯伯格精神科醫生的辦公室發生入室盜竊，他還看到對埃爾斯伯格進行非法竊聽的證據。這位法官稱，在審理本案的過程中，尼克松的高級助手之一約翰·埃利希曼曾提出請他擔任聯邦調查局局長一職。

尼克松下令成立一個特別小組，綽號“管道工”，因為他們采取秘密行動以尋找并修復機密信息的泄露。小組闖入華盛頓水門大廈的民主黨全國委員會辦公室，啟動一場丑聞，最終導致尼克松1974年辭職。

在水門事件中擔任尼克松顧問的華盛頓律師倫納德·加門特1997年在《洛杉磯時報》撰文稱：“尼克松的厄運由丹尼爾·埃爾斯伯格向《紐約時報》和《華盛頓郵報》泄露大量五角大樓文件時觸發。”

埃爾斯伯格后來對他認為的五角大樓文件帶來的意外后果表示驚訝。他說，這些文件本身“沒有把越戰縮短哪怕一天”，美軍在東南亞的轟炸在文件公布后的一年里不斷升級，美國在越南的作戰部隊也一直駐留到1973年。

不過，他在2021年對《紐約人》周刊說：“白宮對我采取的犯罪行動……導致一位總統以這種完全不可預見的方式倒臺，從而使越戰的結束成為可能。”

他說：“最終，不可能有比這更好的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