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上幾乎年年都會出現的“小學生丟假期作業”情節最近迎來“舊梗新番”,而且這次的“秦朗巴黎丟寒假作業”更具戲劇性,加之發布者是坐擁千萬粉絲的“網紅”博主,相關話題持續發酵并迅速登上各平臺熱搜。不過,博主緊接著再發視頻展示事件“大結局”、承認擺拍的“秦朗舅舅”賬號被禁等后續,不免讓人懷疑事件中有人在“操縱流量”;而話題的戲劇性、夸張的敘述、帶有明顯策劃特征的拍攝方式等極具“網感”的要素,也讓不少網友懷疑事件的真實性。當前,有關部門已經介入調查。但無論調查結果為何,相信不少人都已有了一種“被操弄”的感覺。尤其當看到網絡上類似內容越來越多時,我們不禁會問:“這算哪門子新聞?”
大概20年前,當“自媒體”概念伴隨博客、播客等依托于用戶生成內容(UGC)的平臺化媒體而開始出現時,業界和學術界感慨“人人都有麥克風”“人人都有攝影機”的時代到來,并謹慎地為新興媒體生態帶來的“賦權”與“平權”鼓掌。之后,我們迎來越來越多樣的社交媒體平臺,但同時,多模態多種類信息內容的海量與難以識別、平臺化媒體面向用戶趨同且引導注意力的可供性設計、流量分布主導各類資源分配等情況或問題也日益突出,網絡上“新聞”與“娛樂”的界限漸趨消弭。
于是,我們見到一些擁有大量關注者(或稱“粉絲”)的KOL(關鍵意見領袖)“網紅”博主動輒“爆上熱搜”。為了追求點擊量和關注度,其中一些人或機構無視信息質量,以悚動的標題、歪曲甚至捏造的內容以及煽動性的觀點等編造或制造熱點,“蹭流量”“博眼球”“搏出位”的情況屢見不鮮。有人將這種現象類比19世紀末美國報業出現的以內容粗俗、粗制濫造為特征的“黃色新聞”,稱其為“新黃色新聞”。越來越多博主苦思冥想“爆紅之路”,致使“流量至上”邏輯大行其道。
去中心化的媒體格局為用戶提供了廣泛的發聲機會,這是信息社會發展的進步,但也導致信息生產的不嚴格、不真實以及整個網絡輿論生態的不規范。互聯網時代的新聞真實越來越成為多元主體共構的“有機”真實,但對社會事件進行報道時的新聞原則不應隨著媒體生態變化而被顛覆。社媒平臺上大量披著“新聞”外衣的“引流”內容以新奇和顛覆性形式出現,激發受眾獵奇心理,進而引發病毒式的傳播。究其本質,這是當前社媒平臺乃至整個網絡生態被“流量至上”牽著鼻子走所致。
流量不僅僅是數據的傳輸,還是數字化社會中可以用來“變現”的經濟或社會資本。客觀而言,追求流量本身不是問題,問題在于通過什么方式追求以及如何確保擁有高流量的傳播主體不濫用流量帶來的各種資源。流量傍身的“網紅”們不但可以進行“變現”,他們的言論、周邊新聞還能引起廣泛關注和討論,甚至影響社會輿論走向乃至以流量來“挾持”網絡公眾輿論,對此我們應予警惕。而“后真相時代”的受眾更容易被情緒化的內容所吸引,越來越被流量捆綁,被“標題黨”束縛。
長此以往,新聞生態或更廣泛層面的網絡生態都將出現“異化”。一個又一個“預定熱搜”的假新聞、假熱點被炮制出來,整個社會的信息生態平衡將被嚴重打破,變成“底線”爭奪與“下限”競爭。如果煽情、夸張和過度娛樂化的內容充斥大小屏端,社會文化或將因此變得浮躁且割裂,公眾對社會現實的認知也會變得片面和狹隘。
正因如此,“流量至上”邏輯下的新聞生態或網絡生態亟需得到有效引導和治理,而這無疑需要管理部門、媒體業界、互聯網平臺以及社會大眾等各方面的共同參與。相關部門和平臺已經在采取積極主動措施,但封禁和處罰等事后追責雖然懲罰了違法違規“主體”,但其行為的“負外部性”已然造成,而且容易引起效仿。要使新聞或網絡生態不被“流量至上”牽著走,就需要切斷“操縱流量”的新聞生產參與者的利益鏈條,對不同平臺和不同角色的“網紅”進行分類治理,要通過各種方式和舉措構建一個既有責任底線又競爭激烈的信息生產環境,要讓內容足夠扎實、品質足夠上乘的信息生產者獲得更多經濟回報以及更大也更真實的流量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