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神話》制作人馮驥:“要做能讓自己孩子放心玩的游戲”

我在埃及當刺客，在異世界當獵魔人、當獵龍者、當騎士，什么都當了。現在我終于看到一絲希望，我能回自己國家的異世界當猴哥。

今年夏天，一只“猴子”橫空出世，它就是首款國產3A游戲《黑神話：悟空》。

“出圈”的是這款游戲，“出海”的是中國故事、建筑、文博古跡、民樂……游戲高度還原中國古建筑等文化元素，不僅帶火了隰縣小西天等傳統旅游景區，還在海外引發一波“西游熱”，為全球玩家打開了一扇了解中國文化的新窗口。

在位于浙江杭州的項目基地，總臺記者對話《黑神話：悟空》制作人馮驥。

從沉迷游戲到理解游戲

《黑神話：悟空》的故事源于中國經典名著《西游記》。在游戲里，玩家扮演“天命人”，為探尋昔日傳說的真相，踏上一條充滿玄幻和傳奇的西游之路。而現實中的馮驥，也同樣經歷了一段如履薄冰的征途。

馮驥的童年，正值街機游戲流行，父母對他熱衷游戲的態度是，只要成績不垮，就不多管束。他的成績也確實沒垮，2000年，18歲的馮驥考上華中科技大學，選擇了生物醫學工程專業。

很快，馮驥意識到，自己不適合繼續在生物醫學工程專業發展。可臨近畢業，在找工作和考研兩條路中，馮驥還是選擇了考研。“實際上我在那個時候是迷茫的，我覺得我好像還是應該隨大流，應該去考研。”

他在外租了房子，那時正值網游風靡的時代，租的房子其實很少被用到，因為他的時間幾乎都泡在了網吧里。

沉迷游戲的同時，馮驥也有一種危機感：“我那時候覺得不能只沉迷，也許還能學到點東西，或者做一點記錄。有沒有可能讓我嘗試從工程學，或者從別的角度理解它。”這些筆記讓馮驥不再只是一個玩家，他在嘗試著去理解游戲的底層邏輯。

“彈盡糧絕”后，馮驥決定“給自己一周時間，投一投游戲行業試試”。就在一周內，他拿到了兩家游戲公司的錄用通知。

2005年，馮驥正式入職游戲公司任職游戲策劃崗位，踏上了游戲開發的道路。

游戲被謀殺了？

那就再走「西行取經」路

進入游戲行業兩年后，2007年，馮驥在網絡上發表了一篇萬字檄文《誰謀殺了我們的游戲》。

他言辭激烈，稱資本是“黑暗原力”，用“一個尚未被黑暗吞噬全部良心的小輩”來形容自己，用“路還很長，風還很邪，妖氣正沖天”作為文章結尾，通篇表達了自己對于行業的失望。

在馮驥的想象中，游戲策劃應該關注的是玩法、故事怎么打動玩家，但實際上，有相當一部分工作是討論一個游戲怎樣才能有更高的流水，更高的付費率。

馮驥：有句話叫“身懷利器，殺心自起”。游戲是很鋒利的東西，確實需要提醒，尤其做游戲設計的自己或者同行，是很容易陷入其中的。

對于很多人用“沉迷”這個相對負面的詞來形容游戲，馮驥坦言，比起讀書、看電影等，游戲的確具有更強的成癮性。如果一款游戲強烈地、刻意地、不斷地誘導玩家，可能會讓人產生一些玩了還想玩的想法。

馮驥：游戲的成癮性對心智不成熟的用戶可能會造成傷害。做一個游戲，如果你愿意推薦給自己的小孩、朋友、親人玩，讓他們放心玩，這才是一個合理的度。

從第一家游戲公司辭職后，馮驥加入騰訊，成為西游主題游戲《斗戰神》的項目主策劃。

盡管《斗戰神》前幾輪測試都打破了騰訊自研產品的多項紀錄，但因成本太高，未能免俗地走上了“氪金”路線。（所謂“氪金”，指玩家在游戲內通過實際支付購買虛擬物品或服務，以獲取游戲內的一些優勢或增強游戲體驗。）

最終，《斗戰神》劇情止步于白骨夫人的篇章。因此很多老玩家評價，“白骨之后再無西游”。

2014年，馮驥帶著另外6個“不甘心”的《斗戰神》老同事從騰訊離職，創辦游戲科學，繼續沒有走完的“西行取經”路。“之所以叫科學，是我們覺得這個事情是可認識的，符合邏輯的，甚至從本質上它應該是可以學習的。”

靈猴涅槃成神

「西行取經」未完待續

公司創立之初，手游井噴，為了站穩腳跟，游戲科學先后推出了兩款手游。收集到足夠的資金以后，2018年，馮驥毅然放棄了手游，轉而制作他們夢寐以求的大型單機游戲，也就是現在的《黑神話：悟空》。

和網游相比，大型單機游戲的開發在資金、內容、技術上都有更高的要求。高投入意味著在資金回報上存在更多的風險。

馮驥：很多人覺得中國的游戲暫時不如海外，是因為我們的技術不如他們。有些人認為我們沒有這樣的產業沉淀，或是我們的用戶欣賞不了那些東西。我當時不太接受這些說法，我覺得游戲就是工業里的一個門類。

為了制作《黑神話：悟空》，公司自建了一個掃描團隊，在三四年里，跑遍了全國100多個地方去掃描中國的古建筑，以及中國不同的地貌。很多實景、實物都作為掃描資產放到游戲里以合理的方式去呈現。

而這一做法，日后被證明，為這款游戲賦予了極強的文化色彩，使得讓它跨出游戲圈，形成了虛擬世界和現實世界的互動。

2020年8月20日，《黑神話：悟空》首個時長13分鐘的預告片問世，一舉引爆游戲圈，點燃了玩家對國產大型3A級單機游戲的期待。

2024年8月20日，《黑神話：悟空》正式在全球上線，首日在線玩家迅速突破百萬，之后在多個游戲平臺排行榜上持續登頂。馮驥成功兌現了他們在首個預告片尾對玩家們的承諾：“白骨之后重走西游”。

《黑神話：悟空》誕生的過程，是一只靈猴歷經劫難后涅槃成神的傳說，也是一群中國游戲人隨波逐流后找回初心的故事。

“我覺得不用狹隘地認為中國故事就只是中國傳統、中國自古以來的故事，而是中國人講的故事。這是一種大的自信。”對于馮驥而言，游戲上線的這一刻，意味著黑神話的第一段故事已經結束了，未來還有更多的任務等待他去通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