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人溝”，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天空。
這里地處于喀喇昆侖山脈腹地，海拔5200米，年平均氣溫低于-20℃。
有人用“讓人窒息”來形容這片土地。看不到老鼠，終年只有烏鴉為伴，還能常常看到成群的野狼，到了之后就會發(fā)現(xiàn)，這里是真正的“地上不長草、天上無飛鳥”。
西藏阿里地區(qū)日土縣泉水湖一級公安檢查站，扼守在交通咽喉，是防范犯罪分子從新疆流竄西藏的重要通道。
“泉水湖”是2013年建站后才有的名字，民警們更習慣它過去的名字——“死人溝”。因為很多時候，他們遇到的事情就像這個名字一樣，兇險得讓人后怕。
1
“死人溝”連一只蒼蠅也沒有
“死人溝”連一只蒼蠅也沒有。每次出去巡邏，都沒有時間規(guī)定，因為沒人知道究竟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這里廣闊，管轄范圍超萬平方公里；這里遙遠，距離阿里縣城268公里，開車至少要走4個小時；這里寒冷，年平均氣溫零下20攝氏度，最低溫度低至零下45攝氏度；這里艱苦，平均海拔5200米，常年六七級大風不斷。
“挑戰(zhàn)死人溝，唯我泉水湖”！檢查站大門院墻上的巨幅標語十分醒目。
關(guān)于“死人溝”的傳說很多。可信的記載是，1950年，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支進入藏區(qū)的部隊——先遣連，被風雪圍困在扎麻芒保整整240天，共犧牲了56人。
當時為了支援先遣連，新疆軍區(qū)先后調(diào)集1700多頭牦牛、毛驢、駱駝和一批物資，三次翻越阿里界山達坂山口。結(jié)果除16頭毛驢和30多頭牦牛外，全部喪生。
如今駐守在這里的，是泉水湖一級公安檢查站的25名干警。他們肩負著登記檢查過往車輛、服務(wù)群眾、緊急救援、處置應(yīng)急事件等任務(wù)。
“約束”他們的不是各種制度與規(guī)定，而是無處不在的惡劣環(huán)境與突發(fā)狀況。
車子陷到濕地或深深的積雪里無法動彈的狀況，時常發(fā)生。“當時是夜里12點多，我們弄得一身泥巴，濕冷濕冷的。車子動不了，身上帶的干糧也不多，也沒有信號。”
這樣的情況下，“你不想走，都不行！”
記憶中七、八月份的晚上，應(yīng)該是悶熱不堪，可他們守護的那片土地足足有零下20多度。面對深陷泥潭的車子、所剩無幾的干糧，渾身冰冷的他們只能選擇徒步。“我們大概走了15公里，到站上差不多是早上7、8點，走了整整一夜。”
“掉牙掉發(fā)不掉隊……”
在檢查站陽光房那面潔白的墻面上，貼著他們的人生信條：“與海拔比高度，與草原比寬闊，與風沙比堅韌，與雪山比純潔。”
掉牙、脫發(fā)、指甲脫落、手腳皸裂等情況常常發(fā)生。
端起飯碗，“80后”站長多吉加布有些發(fā)愁。想到自己右邊的兩顆后槽牙掉了，還沒時間鑲，就提醒自己吃飯得“細嚼慢咽”。但剛炒的一盤土豆絲，端上飯桌沒幾分鐘，就凍成了冰坨。
和多吉加布一樣，站里許多民警年紀輕輕就開始掉牙。民警們說，這與泉水中礦物質(zhì)含量較高有關(guān)。所謂“泉水”，不過是地下冒出的一股渾濁的泉眼。
檢查站里巨大而簡陋的陽光房連著一排凹字型的平房，是民警們辦公兼住宿的地方。“有一次，陽光房的房頂直接被大風掀開了。去年為了幫助過往司乘人員抵擋寒風，我們臨時搭建了兩頂帳篷，但沒兩天就被大風刮跑了。”
這就是泉水湖，雨下著下著，就變成了雪。
冬天吃飯，民警們得端進帳篷里。睡覺，要生著煤炭爐子，還得蓋三床棉被；夏天，即使是在白天，他們都要穿著棉衣秋褲執(zhí)勤。一站就是十幾個小時。疫情期間執(zhí)勤，因為要穿防護服，民警們不得不脫掉保暖棉衣，換上稍薄一點的毛衣。但即使這樣，肥大的防護服穿在身上也顯得緊繃繃的。
比嚴寒更可怕的是海拔。
除了胸悶、氣喘、頭暈和嘴唇發(fā)紫、干裂、記憶力下降等癥狀，還有胃疼、腹瀉、掉牙、脫發(fā)，十多名民警患上了高原紅細胞增多、高血壓、肺水腫等高原性疾病。
但檢查站的這群人，就像他們常念叨的那句話一樣：“掉牙掉發(fā)不掉隊，破皮破肉不破紀，失眠失憶不失職，換人換崗不換槍。”
2
追趕“亡命之徒”
2017年4月24日，政委扎西邊巴帶著4名干警執(zhí)行巡邏任務(wù)時發(fā)現(xiàn)，一輛新疆牌照的皮卡車突然離開國道，改走土路。
“南面就是大山，會不會越境？”
民警們打開警燈，鳴響警笛，加大油門，箭一般地向皮卡車追去。四周空無一人，荒蕪的土地，被汽車輪胎軋出了“路”。
塵土飛揚中，兩輛飛速行駛的車若隱若現(xiàn)。
他們幾個人？身上有沒有武器？會不會有突發(fā)狀況？這里經(jīng)常有偷獵、偷礦、偷渡的亡命之徒，情況究竟怎樣？一切，都是未知。
經(jīng)過20多分鐘驚心動魄的追逐，皮卡車最終被別停。車上下來5個人，其中一個光頭神色慌張。一名操著生硬的漢語的光頭狡辯道，他們是到山里修車的。
通過初步檢查發(fā)現(xiàn)，皮卡車的車牌是假的。這5個人，身上除了手機外，沒有帶任何證件。民警們把嫌疑人員帶到檢查站后，確認他們正是在逃犯罪嫌疑人。
“要有革命的硬骨頭精神，勇敢頑強、堅韌不拔，在戰(zhàn)場上不怕掉腦袋，在平時不怕苦和累……”70年前，翻越界山達坂前，進藏英雄先遣連黨支部書記李狄三在戰(zhàn)前動員時那擲地有聲的鏗鏘話語，像生了根一樣，銘刻在每一名干警的心中。
2020年6月17日，41歲的高衛(wèi)東因心臟病突發(fā)離去了，泉水湖始終是他戰(zhàn)斗的前線。
2020年10月8日，23歲的檢查站民警拉巴平措在出警現(xiàn)場，不幸被波濤洶涌的湖水卷走。“我年輕，還是我來吧！”這是他留給世間的最后一句話。
2020年12月17日，39歲的藺江平突發(fā)高原腦水腫和肺水腫，倒在了工作崗位上。
但，泉水湖檢查站沒有停止腳步。
27歲的孫冬，是阿里地區(qū)公安處特警支隊的一名特警。建站以來，他每年都要換崗到泉水湖執(zhí)勤，父母幾次勸他換個崗位，他都沒有聽從。
“既然選擇了警察這個職業(yè)，就沒有退縮的余地。”孫冬的執(zhí)著得到了女友的理解和支持。三年相戀，瓜熟蒂落。女友和他商定，放棄在內(nèi)地的工作，到阿里和他完婚。婚期，定在了今年10月3日。
泉水湖，沒有寂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