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離境，斯里蘭卡如何“自救”？

領導了斯里蘭卡十余年

拉賈帕克薩家族

最終竟以這樣的姿態

離開政治舞臺

抗議者們突破路障，沖進了總統官邸。

他們在總統府后院的泳池里戲水狂歡↓↓

到總統的健身房里跑步健身↓↓

玩累了，就去臥室床上躺著休息↓↓

在這些不速之客闖進門前，斯里蘭卡總統戈塔巴雅·拉賈帕克薩早已悄無聲息從總統府后門離開，去向成謎。

盡管不久后他宣布，自己將于7月13日正式辭職，但不少抗議者仍鐵了心死磕到底：你不正式辭職，我就待在總統府不走！

當地時間7月11日，斯里蘭卡總理辦公室消息稱，拉賈帕克薩已通知總理，他正式宣布辭職。

而就在兩個月前，他的哥哥馬欣達·拉賈帕克薩（以下簡稱馬欣達）剛剛辭去了總理職務。

誰能想到，領導了斯里蘭卡十余年的拉賈帕克薩家族，最終會以這樣的姿態離開政治舞臺。

總統府被闖，總統在哪兒？

當地時間7月9日，斯里蘭卡首都科倫坡成為全球焦點。

抗議者們不僅沖進總統府四處“參觀打卡”，還闖入總理維克拉馬辛哈的府邸縱火。

·總理維克拉馬辛哈的府邸被縱火。不過，事發時，他并不在里面。

據當地媒體報道，當天超過30人在抗議活動中受傷。

總統拉賈帕克薩在哪兒？

據法新社今日最新消息，拉賈帕克薩曾出現在機場，但被阻止出境。

報道稱，他想在下臺前前往國外，以避免被拘留的可能性。但斯里蘭卡移民局官員拒絕去貴賓離境大廳給他的護照蓋章，而他又因為擔心遭在場民眾報復，堅持不走非VIP通道。

就這樣，他和妻子錯過了四趟可能帶他們去阿聯酋的航班后，在機場旁邊的軍事基地過了一夜。

不過，斯里蘭卡總統辦公室尚未公布關于拉賈帕克薩下落的官方消息。

·拉賈帕克薩。

盡管許多沖擊視覺的畫面不斷在網上流傳，但在斯里蘭卡工作的牛先生告訴《環球人物》記者，抗議活動雖然聲勢浩大，其實總體而言還算有序。

“也許是因為絕大多數斯里蘭卡人都是佛教徒，民族文化很溫和，所以即使在抗議最激烈的時候，也很少能看到暴力沖突。”

牛先生表示，在抗議開始前，當地華人都會從抗議者那里獲得抗議地點的信息，并在微信群中相互提醒不要出門。截至目前，他沒聽說有抗議者借機趁火打劫。

他的工作地點旁邊是一家豪華商場，隨著抗議活動的升級，商場對面的空地上在過去幾個月里形成了一個“抗議村”。每天早上，馬路這邊是匆匆上班的商場店員，那邊則是準備奔向抗議地點的抗議者。雙方各過各的，互不干涉。

·抗議者在抗議營地吃飯、休息。

在斯里蘭卡創業的一位名叫一凡的女士同樣表示，自己并沒有恐慌情緒。

據她介紹，不少抗議者沖進總統府后，在里面住了一晚便離開了，走之前甚至還收拾了總統府里的雜物。

她也能理解當地人抗議活動背后的焦慮。“斯里蘭卡是一個節奏很慢的國家，很多餐館飯菜的價格和口味可能十年都不會變。如今的能源危機和通脹打破了斯里蘭卡人平靜的生活，也讓很多人開始懷疑斯里蘭卡政府的執政能力。”

談及剛剛辭任總統的拉賈帕克薩及其家族，一凡稱，拉賈帕克薩剛上任時，斯里蘭卡人視他和他哥哥為結束了內戰的英雄。但現在，斯里蘭卡人覺得他們辜負了民眾的信任。

“總統（正式宣布）下臺后，大家就回家該做什么做什么了。”

“打虎英雄”家族

拉賈帕克薩的故事，得從他哥馬欣達說起。

2009年5月19日，時任斯里蘭卡總統馬欣達在眾人的簇擁下宣布：“我們已經從恐怖組織泰米爾猛虎組織（以下簡稱猛虎組織）手中解放了整個國家！”

至此，持續了近26年的斯里蘭卡內戰終于劃上句號。

·馬欣達。

馬欣達是一位虔誠的佛教徒，但在對待猛虎組織時，從不缺少雷霆手段。

2005年，他就任斯里蘭卡總統后，便開始積極整頓軍備，以圖一勞永逸地解決猛虎組織。時任斯里蘭卡國防部常務秘書的拉賈帕克薩，對哥哥的決策自然全力支持。

成長在同一屋檐下的二人，從小便走上了“一文一武”的道路。

哥哥馬欣達對政治和法律感興趣，曾在斯里蘭卡的多所頂級大學讀書。1970年，不到25歲的他成為了斯里蘭卡歷史上最年輕的議員。

拉賈帕克薩比馬欣達小四歲，更希望在軍中建功立業。1971年，22歲的他加入了斯里蘭卡陸軍。1982年，斯里蘭卡內戰爆發，他隨軍前往斯里蘭卡北部與猛虎組織作戰。因善于打伏擊戰和叢林戰，他多次率兵重創猛虎組織。

·與猛虎組織交戰的斯里蘭卡陸軍士兵。

也許是厭倦了血腥的戰爭，在軍隊摸爬滾打的第20年，拉賈帕克薩決定退役。他通過自學獲得信息科技碩士學位后移民美國，過上了與世無爭的生活。

·拉賈帕克薩（右）。

弟弟選擇從戰場隱退，但哥哥還在政壇沉浮。

1994年，馬欣達首次進入斯里蘭卡內閣擔任勞工部長，此后又成為反對黨黨魁。2005年，他在總統大選中以微弱優勢擊敗執政黨，當選為斯里蘭卡總統。

新官上任，馬欣達急需可用之人，便給遠在美國的弟弟發了一封“求賢信”。不久后，拉賈帕克薩決定出山。

哥倆聯手，力挫猛虎組織。

2009年，猛虎組織宣布投降。拉賈帕克薩家族的聲譽因此達到巔峰，當地人盛贊他們是“內戰終結者”“打虎英雄”。

·拉賈帕克薩（右）和哥哥馬欣達。

第二年，不出所料，馬欣達成功連任總統，直至2015年任期結束。

很多人應該還記得，斯里蘭卡2019年發生了一件震驚全球的大事——連環爆炸案造成數百人死亡，恐怖襲擊陰云密布。（戳這里復習：斯里蘭卡噩夢般的一天，誰是幕后黑手？）

對極端主義一向強硬的拉賈帕克薩，就在這年的大選中被選民送上了斯里蘭卡總統之位。

他隨后任命哥哥馬欣達為總理。此外，他倆的大哥查馬爾以及查馬爾的兒子等親屬也相繼進入內閣。拉賈帕克薩家族成為斯里蘭卡最具統治力的政治家族之一。

這不可避免地招來了一些反對的聲音，但更多人還是期盼“拉賈帕克薩+馬欣達”這對兄弟搭檔能為斯里蘭卡帶來穩定與發展。

北京大學南亞研究中心常務副主任王旭表示，如今拉賈帕克薩家族的退場，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數十年來全球化的影響下，南亞地區根深蒂固的傳統家族政治格局正在逐漸被打破。

全怪“意外暴擊”？

斯里蘭卡正經歷獨立以來最嚴重的經濟危機。

對生活在當地的牛先生來說，最苦惱的是燃油短缺。科倫坡街頭常見的“突突車”（當地三輪摩托出租車），同樣的路程，原本只收200-300斯里蘭卡盧比（約合4-6元人民幣），現在則要1200-1500斯里蘭卡盧比（約為22-28元人民幣）。

即便如此，也很少能在街頭攔到出租車。“因為實在是沒有油，除了幾輛公交車，斯里蘭卡的路上基本是空蕩蕩的。”不過今天，科倫坡街頭的車輛有所增加。

·斯里蘭卡民眾在加油站排隊等待購買煤油。圖片來源：新華社。

燃油短缺也不僅僅影響出行。在一凡看來，整體的物流體系都受到影響，隨之而來的是生活必需品漲價。“許多面包店和飯店開始關門，因為米面的價格太高。”

此前有媒體報道稱，斯里蘭卡不少人如今每天只吃一頓飯，手術和癌癥治療也被迫暫停。聯合國稱，斯里蘭卡正面臨“嚴重的人道主義危機”。

早在一周前，總理維克拉馬辛哈就表示，斯里蘭卡已經破產，且危機將持續到2023年。

斯里蘭卡何以走到這步？

王旭表示，作為一個南亞國家，斯里蘭卡的經濟結構較為單一。由于工業基礎薄弱，該國經濟長期以來依賴旅游、轉口貿易，以及茶葉、橡膠制品等低附加值產品的出口。這幾項收入來源都很容易受到國際環境的影響。

而拉賈帕克薩就任總統后，可謂連遇“意外暴擊”——

占斯里蘭卡GDP12%的旅游業，本就因2019年恐怖襲擊事件受到重創，緊接著又因新冠肺炎疫情幾乎停擺。

俄烏沖突后，西方隨之而來的對俄制裁引發全球大宗商品價格飆升，斯里蘭卡國內物價也隨之飛漲。更糟的是，國家外匯儲備告急，需要進口的物資想買也買不了。

·拉賈帕克薩（前）。

但“鍋”也不能全甩到外部因素上。

拉賈帕克薩掌權后，推行大規模減稅政策，導致政府每年收入少了14億美元。

2021年4月，他出臺了一項極具爭議的農業政策：斯里蘭卡全面禁止非有機肥料的使用。

在過去幾十年里，斯里蘭卡的農業一直高度依賴化肥與殺蟲劑。這保證了斯里蘭卡作為農業出口國的地位，卻也破壞了當地環境。拉賈帕克薩希望盡快改變這個現狀，實現農業有機化。

然而，不用化肥，糧食就減產了。今年5月底，斯里蘭卡政府宣布，本年夏收的作物量只能達到此前預期的50%。這下，這個國家不得不從國外進口糧食，令本就拮據的經濟更加吃緊。

·在商店前排隊購買天然氣的斯里蘭卡人。

一環扣一環，最后導致嚴重的經濟危機。

5月9日，時任總理馬欣達在壓力下辭職。3天后，曾多次出任總理的維克拉馬辛哈緊急“救場”，重新擔任總理并兼任財政部長。當時，他表示將“拯救這個國家”。

但力挽狂瀾的故事沒有發生。

王旭表示，作為一個多族群、多宗教國家，斯里蘭卡內部的社會政治生態存在一定的碎片化現象。在此次拉賈帕克薩家族掌權期間，兄弟二人沒能建立起一個穩定的能為斯國內外各方勢力所接受的利益分配機制。這導致斯里蘭卡政府在面臨困境時無法獲得國內其它政治勢力的真正支持。

“想要走出目前的經濟困境，從長期來看斯里蘭卡更需要的是實現‘自救’。在政治上，實現不同政治派別的對話與合作；在經濟上，逐步擺脫單一的經濟結構，并進一步發揮斯里蘭卡在人力資源和區位的比較優勢。”

王旭認為，在當前危機關頭，如果政治精英能夠挺身而出，一方面積極爭取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救助貸款，另一方面努力凝聚國內人心共克時艱，斯里蘭卡依然有可能擺脫目前的經濟困境，使國家發展回到正常的軌道上來。

當地時間7月11日，斯里蘭卡議長阿貝瓦德納表示，斯議會將于20日選舉產生新總統。

拉賈帕克薩之后，誰將帶領斯里蘭卡繼續前行？又將帶領斯里蘭卡走向何方？外界正拭目以待。

但不管怎樣，一凡依然對未來感到樂觀。“雖然斯里蘭卡這幾個月經歷了很多，大家的生活還沒有完全恢復正常，但斯里蘭卡人依然會積極的生活下去。這就是斯里蘭卡人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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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    制： 張建魁

主    編： 許陳靜

編    審：蘇睿  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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