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兇宅”試睡員的自白

魘哥強調，他不會在生活把“兇宅”試睡員這份工作掛在嘴邊，更不會主動告訴別人自己給“兇宅”試睡，“可能還是怕社會對我有誤解吧。”

|作者：劉瀟

|編輯：二水

|編審：勞靈格

“兇宅”，往往讓人不寒而栗，望而卻步。然而，網絡上卻有一群專門去睡“兇宅”的人。

前不久，一起網絡商品房拍賣引來大批網友圍觀。據法院介紹，房主因生前賭博欠下債務，在屋內燒炭自殺，是人們常講的“兇宅”。為了證明“兇宅不兇”，法院在拍賣前找來“兇宅”試睡員做試睡直播。

·直播畫面。

“兇宅”、試睡、直播……當這些熱點串聯在一起，網友的好奇心瞬間被拿捏了。

當天上午10點開始的“兇宅”試睡直播，到當天下午已有4.1萬人次觀看。隨后，“兇宅”試睡員這一職業也沖上熱搜，這是一個怎樣的群體，他們為何會選擇這個職業，他們真的不怕鬼嗎？

盡量滿足業主奇葩的要求

在茫茫人海中，如何找一名“兇宅”試睡員，是《環球人物》記者遇到的一個大難題。

找房地產中介，聯系拍賣網站，在二手交易平臺留言，幾經周折，記者終于找到幾位“兇宅”試睡員，希望獲得采訪機會。或許是出于工作的隱秘性，亦或是出于對外界的防范，大多留言是只讀不回的狀態，只有“魘哥”回復了。

·在某平臺搜索“兇宅”試睡員，會出現很多相關信息。

魘哥的頭像是個“龍”的圖案，與那些以陰宅鬼魅作為頭像的試睡員不同，他給人一種更可靠的感覺。簡單聊過幾句之后，魘哥表示“打字太慢，直接通話吧”，并向記者提供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你好”，電話接通后，一個男性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對話從他的工作時長開始聊起。

據魘哥介紹，自己在“兇宅”試睡的時間通常是12個小時，從頭天晚上8點到第二天上午8點。至于收費方面，會根據房屋大小有上下浮動，150平米以內的房子，12小時試睡收費1000元；150平米以上的房子，12小時試睡的收費為1000元至2000元。

有時候，雇主覺得試睡一晚不能消除顧慮，魘哥就會多住幾晚，直到雇主放心為止，他也會在收錢的時候給雇主打個折。若是雇主提出直播要求，收費會更貴。

接單后，魘哥會先提前準備好手機、手電筒、毛毯、瓶裝水和食物之類的必需品。畢竟是在陌生的房間里，他沒有心情消遣。另外，試睡員的隨身物品也是因人而異，有試睡員會帶著健身器材進“兇宅”。

·一位“兇宅”試睡員在直播時健身。（網絡圖）

正式“入住兇宅”前，魘哥會對房子的周邊環境進行勘察，然后再進門。通常，晚上9點到12點的這段時間比較清閑，他會在廚房開著燈做飯、吃飯，并用視頻的方式記錄下來，若是到其他房間活動時，就只能用手電筒給視頻照明。

如果說以上的操作是前戲，那么12點過后，才是“兇宅”試睡員的工作正題。在魘哥接過的單子中，大部分“帶有刺激的活動”都發生在12點之后。

到了12點，魘哥會打開手電筒在客廳先檢查一圈，看茶幾和沙發下面是否有異常，然后到玄關觀察一下。凌晨1點，他會進入臥室檢查床下、門后，窗簾后面是否有異常。

檢查一圈后，魘哥會打開客廳的燈，在沙發上睡一會兒，如果雇主提出必須在臥室睡覺，他也會照做。魘哥說，“雖然睡不踏實，但總比睡在臥室強。有幾次，在客廳聽到比較大的聲響，也不知道從哪兒傳來的，但只要雇主沒提出指令，我一般都不會去深究。”

睡到4點左右，魘哥會關掉臥室的燈，對房間再次檢查，比如打著手電筒檢查每扇門的后面，然后進衛生間檢查。

到了第二天早上，魘哥還要向雇主匯報身體是否有異樣。他說，自己的異樣就是一夜沒休息好，腦袋昏昏沉沉的。

忌諱兇殺案件

去年年底，阿里拍賣曾發過一則招聘貼：緊急招募一名“兇宅試住主播”，通過直播24小時展示房屋房型及居住體驗，要求膽大心細、相信科學，福利待遇按分鐘計，每分鐘1元。

·阿里拍賣的“兇宅”試睡員招聘，發出后很快刪除。

該招聘因爭議過大，在發布不久后被刪，但網友們還是對此展開熱烈討論。

有網友表示“躺著賺錢”的差事來了，有人搬出了幾年前的一個詞稱“這才是‘睡后收入’”， 更有人吐槽“我連窮都不怕，還怕鬼么”。可一番熱烈討論過后，真正應聘者卻寥寥。畢竟在大部分人的心里，睡“兇宅”這種事情會沾染晦氣，不值這個價。即便是“躺著賺錢”，還是沒人去躺。

魘哥也承認，自己進入這行的初衷就是因為“缺錢花”，但他沒有拿過招聘廣告里的高酬。“光靠‘兇宅’試睡是吃不飽飯的。一兩個月才接一單，你說怎么能夠（花）。”

除了做“兇宅”試睡員，魘哥也從事著其他工作。他說自己身體好，精神佳，沒有胡思亂想的習慣，再加上自己平時就挺勇敢的，堅信“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做“兇宅”試睡員就當“賺外快”了，“有些人不是忌諱半夜看鏡子嗎，但我覺得沒什么。我什么都信，但就不信這個世界上有鬼！”

話雖這么說，可魘哥還是會在接單前問雇主，房子之前發生過什么案件，如果發生過兇殺案，他會想一想再做答復。

此外，魘哥也會對“兇宅”的地點進行篩選。如果房子所在城市離自己太遠，要坐高鐵前往，雇主又不愿報銷交通費，他都會拒接。也有些試睡員會在網約車平臺做順風車司機，去往異地的時候，順便拉活，多份收入。

魘哥入行雖短，在試睡過幾次“兇宅”后，對流程已是輕車熟路，還總結出一套“心得”：凌晨4點的時候最安靜，雇主大都會在這個時候提出刺激的“指令”，比如有人曾讓他打著手電筒在漆黑的衛生間唱歌，他平時唱歌跑調，但也會應雇主要求去唱；有人讓他在浴室里講鬼故事，還要在平臺上直播。有些試睡員會被要求跳繩、跳舞，魘哥自己倒是沒遇到過。

“他睡后沒有事，我也不見得會有事”

平時，人們談“兇”色變，對“兇宅”更是敬而遠之，造成了所謂“兇宅”難賣，但也給一些毫不忌諱的人提供了機會。

在香港有“鬼王”之稱的伍冠流，從事“兇宅”買賣生意近20年，賣出了30多套“兇宅”。早年間，他以低于市場價1至2折的價錢買入“兇宅”，再以7折賣出，賺取高額差價。伍冠流曾講過一句很不客氣的話：“各種各樣的鬼，都不及窮鬼可怕。”

幾年前，一位生活在廣州的購房者因拿不出錢購買正常房價的房屋，便果斷將目光投向“兇宅”。剛好，此時有一套女主人死于他殺的“兇宅”在售，這名購房者猶豫了一個晚上，當他第二天拿著定金去簽合同時，被告知已被他人捷足先登。購房者后悔地對記者表示，“（‘兇宅’）如果是幾十萬我當然要了。”

“兇宅”之所以兇，是人心的作祟，給它蒙上恐怖的面紗。而“兇宅”試睡員的出現，可幫助雇主消除顧慮，“他睡后沒有事，我也不見得會有事”。

目前，大部分“兇宅”試睡員不會主動推銷自己，而是潛伏在網絡，等待雇主。據一些媒體報道，“兇宅”試睡員基本分為兼職散戶、房地產中介和直播網紅三類人群。

像魘哥這種平日里有其他工作，偶爾接單的屬于兼職散戶。這一類試睡員魚龍混雜，因為這行沒有行業準則，試睡員各有各的試睡流程，也會按雇主的要求行事。有時，一些房屋中介臨時找不到“兇宅”試睡員，也會硬著頭皮親自上陣，裝扮成普通人前往“兇宅”試睡，做直播。而作為第三種的直播網紅，他們做“兇宅”試睡大多帶有獵奇成分，對這群人來說，“兇宅試睡”是一種引流話題的手段。

·某網紅在網絡平臺發布的“兇宅”試睡體驗宣傳圖。

對于那些故意在網絡上制造聳人聽聞的話題，用“兇宅”試睡直播吸引流量的網紅，魘哥非常不滿，“有些網紅（做‘兇宅’試睡）直播就是為了賺流量炒作，他們越說越玄乎、越嚇人。我們跟他們不一樣，我們是為買家看房子，或者為買主暖房。總體來說，我覺得社會還是認可的吧。”

但是魘哥也強調，他不會在生活中把“兇宅”試睡員這份工作掛在嘴邊，更不會主動告訴別人自己給“兇宅”試睡，“可能還是怕社會對我有誤解吧。”

不過，也有購房者對魘哥這樣的“試睡員”表示理解。他們說，對入住“兇宅”感到不踏實，這不能簡單說成迷信，而是普通人往往都會有的心理感受。有了“試睡員”，就排解了這種心理障礙，住得更安心。

（文中的魘哥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