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的影視劇市場,是被兩部網絡文學“點燃”的。
先有《贅婿》,一部商業巨子穿到古代,從弱小窩囊的上門女婿逆襲為力挽家國狂瀾的“救世主”的反轉故事,在郭麒麟的演繹下,成為又爽又萌的輕喜劇,喜提開年國產劇第一個“爆款”;后有《山河令》,播出前在圈內本不被看好,播出后卻讓無數年輕人覺得“真香”。
縱觀近兩年,《陳情令》《慶余年》《錦衣之下》《鬢邊不是海棠紅》……國產電視劇十有八九都是改編自“網文”,題材各異,類型多樣。那些以往被視為消遣的作品,成了影視“IP”庫里源源不斷的素材和資源,爆發出強大的商業力量。
網絡文學已然成為一種不能被忽視的力量,北京大學中文系邵燕君教授是最早進行網絡文學研究的學者之一。2011年左右,當網絡文學還遠未像今天這樣有燎原之勢時,邵燕君就把研究領域轉換于此。她開設網絡文學研究的課程,帶著學生和團隊設計課題、撰寫著作。她像破壁者,對大眾解釋網絡文化關鍵詞,試圖打破人們對網文固有的偏見;她也如網文江湖中的“百曉生”,與各網絡文學網站的創始人密切接觸,撰寫著網文江湖20多年的英雄譜。
· 邵燕君。
01 “當代文學最根本的屬性是它的當下性”
邵燕君是“被迫”走上網文研究道路的——迫于自己的內心。
她是北大的“土著”,1986年考進中文系,碩士畢業多年后再回來讀博,留校任教,一路順風順水。
本科期間,邵燕君已然有學者范兒。她曾以一篇長文《進退之間——從商品經濟的沖擊看知識分子的命運》震驚四座。文中,她旁征博引,犀利地指出“知識分子從來就不富裕,但是從沒有像今天這么狼狽過”。
碩士研究期間,她主攻當代文學,頻頻在《文學評論》《上海文論》等刊物上發表文章。碩士畢業后,在中國新聞社當記者,后又隨丈夫出國。7年之后,再度回到北大讀博,2003年畢業留校,研究當代文學。
她曾寫過:“某種意義上,文學是一個社會的夢幻空間,那么,文學批評者的工作就有點像釋夢師。我們要在作者有意識的書寫背后,讀出一個時代的集體無意識;在貌似膚淺的流行背后,讀出人們深層的怕與愛;通過文學潮流的興衰把握時代精神的走向。這是當代文學研究最迷人的地方,也是最吸引我的地方。”
2004年,留校工作的第一年,她帶領學生們成立了“北大評刊”論壇,選擇當時10種最具代表性的文學期刊,逐期閱讀,逐篇點評。評刊的工作堅持了6年,影響越來越大。
然而,這個工作越做下去,邵燕君的內心越是惶恐。“因為對期刊了解越深,我的失望也越深,這些號稱支撐中國主流文壇的作品,離我心目中的當代文學距離太遠。在我的定義里,當代文學最根本的屬性是它的當下性,優秀的當代作品必須傳達出這個時代最核心的焦慮和希望,負載這個時代最豐富飽滿的信息和元氣,并且找到一種最契合這個時代的文學形式。而我們的期刊文學卻常常是自說自話,它甚至不是一個遺世獨立的象牙塔,而只是一個與時代脫節的小圈子……大量的讀者和業余作者流失,特別是年輕人大量流失,伴隨著圈子化的是老齡化和邊緣化。這樣的土壤怎么能產生真正的當代文學?”
失望中,她把目光轉向了網絡文學。
而當邵燕君停辦已漸顯崢嶸的“北大評刊”論壇,轉向網絡文學研究時,很多人驚訝、不解,甚至認為是一種背叛。
“我也說不清我為什么要研究網絡文學,讓我跳下去的不是希望而是絕望。如果說有什么希望,就是我相信文學不會死,如果它已經不在我熟悉的地方了,那就一定在我不知道的某個地方生長。”
02 “研究網絡文學不是為了割裂文學傳統,恰恰是為了延續文學傳統”
網絡文學確實在所有人不經意間悄然成長著。
早年間的網絡寫手李尋歡曾說:網絡文學的父親是網絡,母親是文學。20世紀90年代,隨著互聯網的崛起,第一批網絡作家開始了網上的文學創作。痞子蔡、李尋歡、寧財神……這批“寫手”真心愛好文藝,在網上釋放自己的興趣和熱情。
2000年之后,互聯網一度遇到寒冬期,連最為主流文學界認可的文學網站“榕樹下”,也不得不以1000萬美元的價格賣給了傳媒巨頭貝塔斯曼,網絡寫手紛紛轉行,或者投身傳統文學。
2003年10月,起點中文網開始運行VIP付費閱讀模式,解決了網絡文學的生存難題。2005年,出現了當月簽約作品稿酬發放突破100萬的作者——血紅。網絡作家逐漸職業化,天下霸唱、南派三叔、唐家三少……一位位“大神”在中國作家富豪榜上崛起,風頭甚至超越傳統作家。網絡文學迎來“黃金年代”,讀者過億,作者過百萬。
就在邵燕君轉換研究領域前的2009年2月,時任盛大文學CEO的侯小強在《新京報》上發表了一篇《網絡文學到底是不是“主流文學”》,轟動一時,被視為網絡文學對主流文學的挑戰。
2011年春,邵燕君正式在北大開設網絡文學研究課程。
這次開課在邵燕君看來,簡直是一場學術冒險。
“因為對于我們要研究的對象,所有選課的學生都比我這個老師懂得多。他們懂,但是他們不敢說。在他們的閱讀經驗里,讀網絡小說一直是一件不務正業的事,特別是上了中文系,在經典的威壓下,更是上不得臺面。”
邵燕君對學生們說:“讓我們先把所有的金科玉律都放在一邊,回到一個樸素讀者的本心……北大是常維新的、改進的運動的先鋒……我們不必刻意維新,但要敢于相信自己的判斷。”
通俗和經典本就是文學的一體兩面。當年胡適等“白話文”運動的倡導者,把引車賣漿者之流所讀的白話小說列為正典。20 世紀 80 年代,北大中文系的學生們也是一邊讀卡夫卡、一邊讀金庸,老師們在學生們的引領下開始研究武俠,之后才有北大中文系系主任、中國現代文學研究會會長嚴家炎先生開設《金庸小說研究》課,北師大的王一川先生在《二十世紀小說選》中將金庸排名第四。武俠由此被經典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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