億萬富翁“老虎崽”的十宗罪

“我只是損失了很多錢，僅此而已。”

“人類史上最大單日虧損”事件將迎來終局。

近日，美國阿古斯資本管理公司（以下簡稱阿古斯）創始人比爾·黃（Bill Hwang）被曼哈頓聯邦法院裁定有罪。

陪審團最終裁定10項罪名全部成立，包括1項敲詐勒索共謀罪、3項詐騙罪和6項市場操縱罪。美國媒體稱，每一項指控都可能令他面臨最高20年監禁。案件將于今年10月宣判。

檢察官認為，比爾旗下公司阿古斯的崩盤給整個華爾街帶來巨大沖擊，相關股票市值單日蒸發330億美元（1美元約合7.2元人民幣）。事件余波導致其投資組合中的公司股東損失超過1000億美元，幾乎拖垮了整個華爾街，這也被認為是華爾街歷史上最大的失敗之一。

雖然目前比爾對所有指控均不認罪，但隨著這場驚天爆倉背后的細節浮出水面，他的罪名被坐實，這位韓裔傳奇基金經理人的“美國夢”幾近破碎。

·2024年7月10日，比爾出席美國曼哈頓聯邦法院庭審。

“老虎崽”的跌宕人生

       比爾原名黃城國（音譯），1964年出生在韓國一個普通的宗教家庭，父親是牧師，母親是傳教士。

1982年，18歲的他跟隨父母一起前往美國，先是就讀于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之后又在卡耐基梅隆大學獲得了MBA學位。

1990年畢業之后，比爾同大多數畢業生一樣，在華爾街一家證券公司找了一份銷售工作，一做便是6年。

正是這份工作經歷，給他的生活帶來了巨變。

1994年的一天，比爾像往常一樣給客戶推薦股票。當天的這位客戶拿到了高額收益，對比爾頗為賞識，后來更是直接將比爾收入麾下。這位客戶正是大名鼎鼎的老虎基金創始人朱利安·羅伯遜。羅伯遜是美國對沖基金界的教父級人物，與索羅斯、斯坦哈特并稱“對沖基金三巨頭”。

·朱利安·羅伯遜。

1998年，老虎基金因為錯判日元和盧布的形勢，首次出現虧損。第二年，羅伯遜再次錯判了美國股市的走勢，老虎基金被迫清盤。

羅伯遜并不甘心從此遠離江湖，他將自己的財富和資源分給他看好的交易員，并成立了70多家對沖基金公司。這些由老虎基金孵化出來的新基金，江湖人稱“老虎崽”，比爾持有其中之一。

2001年，在拿到2500萬美元的初始資金后，比爾在紐約成立了老虎亞洲基金，主要負責對亞洲的證券市場進行投資。

憑借從羅伯遜身上學到的投資技巧以及過人的天賦，老虎亞洲基金迅速成長，在不到10年的時間里，資產就翻了幾十倍，資產規模一度高達50億美元，成為當時亞洲最大規模的對沖基金之一。

2012年，正當比爾在亞洲金融市場大展拳腳的時候，卻收到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傳票，指控他進行內幕交易。在被判有罪并繳納罰金之后，比爾被迫關閉了老虎亞洲基金。

·2012年，比爾（右）和律師離開法庭。

比爾并未被這次的挫折打倒，反而另辟蹊徑，打算將基金公司轉型為家族投資辦公室。這樣做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用披露持有的股權和資金的去向，這也為之后世紀名場面的出現埋下了伏筆。

2013年，比爾正式成立阿古斯資本管理公司。轉型之后，比爾的投資策略也越發激進，經常以高杠桿的形式與投行合作，基金規模也從之前的2億美元逐步增長至50億美元。

雖然阿古斯主營業務在美國，但因為不在美國注冊，同時不公開對外募集資金，外界對于其持倉規模所知甚少。

直到2021年爆倉來臨前夕，市場才確切知道，阿古斯已經持有數百億美元的美國股票，并且與各路投行大佬們都建立了或明或暗的聯系。

“這是一個巨大的騙局”

       時間來到2020年，被稱為“華爾街近年來最血腥的一幕”上演之前，不同尋常的氣氛已經開始顯露。

比爾的興趣點突然轉移，從原本大量持倉的美國藍籌科技股，轉向美國第三大傳媒公司維亞康姆集團股票，還有一些小市值個股，包括一些中概股。

在對自己的選股策略極其自信的情況下，比爾暗中和6家投行以5倍杠桿簽下總收益互換合約，這是一種允許投資者在不公開披露頭寸的情況下，買入大額杠桿股權的合約。

5倍杠桿，什么概念呢？

簡單來說，如果有2億美元的本金，加上杠桿之后，就可以撬動10億美元的資產進行操作。如果股票上漲20%，本金翻倍；反之，如果股票下跌20%，則會血本無歸，甚至還要背上額外的債務。

·比爾自稱只是華爾街的一名投資人。

2021年的頭3個月，維亞康姆集團股價漲幅超過150%，幾只中概股的漲幅也在50%—100%之間。在5倍杠桿的加持下，阿古斯的資產規模迅速增長，基金凈資產峰值達到150億美元，收益率達到200%。比爾的個資產也從15億美元激增至350億美元，同時，阿古斯持有的頭寸超過1600億美元（包括大量借來的資金）。

然而，2021年3月24日，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公布了《外國公司問責法案》最終修正案，許多中概股聞訊出逃。同時，隨著中國宣布加強校外培訓監管和電子煙管理辦法，教育和電子煙等科技股大跌。

維亞康姆集團3月23日宣布在高位增發30億美元股票，則是壓死阿古斯的最重要一根稻草。維亞康姆集團股價在增發后立即下跌9%，4個交易日后，該公司股價從高點腰斬，跌幅高達52.7%。

“別人貪婪時我恐懼，別人恐懼時我貪婪”，對股神巴菲特投資理念深信不疑的比爾，盡管連湊足保證金都困難，仍然一意孤行，繼續加倉試圖將股價拉上去。

一天之內，阿古斯追加9億美元買入維亞康姆集團的股票，可依舊沒能挽回局面，大勢已去。

3月26日，各大券商開始流傳阿古斯爆倉的消息。有人稱，阿古斯爆倉后，至少兩家投行要求其追加保證金。然而，由于阿古斯拿不出新的資金，不得不被強制平倉了手里的大部分股票。

根據相關報道，比爾的基金虧損超過100億美元，而這些錢中的很大一部分是從各大投行借來的，這也是后來美國檢察院對他起訴的理由之一。

美國檢察院認為，這是一個“巨大的騙局”。該計劃的核心是欺騙投資銀行，讓它們提供資金，隨后利用這些資金來抬高幾家上市公司的股價。然而，由于比爾掌控的阿古斯在少數股票上過度投資，導致公司陷入困境。投行不得不大量拋售阿古斯持有的頭寸，從而引發市場惶恐，原本通過交易人為支撐的股價也隨之崩盤。

對此，比爾一方辯稱，他“并不是想欺騙銀行，只是采取了激進的交易策略而已”。

不得不感嘆，高杠桿真的是把雙刃劍，它既能讓阿古斯的資產在3個月內從50億美元飆升至150億美元，也能讓這些財富在3天內蕩然無存。

“狂風驟雨歇，滿目蒼夷”

風暴過后，2021年3月28日，比爾發了一條推特，內容為“我只是損失了很多錢，僅此而已”。

一天后，他又追加一條動態，“如果你欠銀行100美元，那是你的問題。如果你欠銀行1億美元，那就是銀行的問題。但很明顯，如果你用150億美元的垃圾股票向銀行融了800億美元，那你們倆會一起完蛋”。

·比爾在2021年3月29日發布的動態。

事實上，比爾也沒有徹底完蛋，正如他所說的，他只是損失了很多錢而已，損失過后，他大概還是個億萬富翁。

他還是像往常一樣樸素，吃著普通的三明治，開著普通的汽車，住在那棟離曼哈頓市中心二三十公里的別墅里，在每個清晨，拿著基督教的小冊子做禱告。

·比爾和家人在一起。

·比爾在曼哈頓郊區的別墅。

一個月后，比爾被捕。他拒不認罪，隨后用500萬美元以及兩處房產抵押來獲得保釋。在出席庭審現場時，他梳著整齊的花白背頭，帶著黑框眼鏡，身穿運動風格的夾克和卡其色的褲子，一點也看不出剛剛經歷過一場“風暴”。

·2021年4月27日，比爾離開聯邦法院。

反觀被卷入風波的投行們，高盛最早察覺到事情不對，迅速甩賣了手里的105億美元股票，摩根士丹利緊隨其后，甩賣了80億美元。

其他幾家就沒這么幸運了。來不及拋售的野村證券股價暴跌16%，損失了29億美元；瑞信更是暴虧55億美元，這也對瑞信之后的破產起到了直接的推動作用。

在這期間，中概股也經歷著前所未有的考驗。據報道，愛奇藝、騰訊音樂、唯品會、百度、跟誰學等股價均出現了20%—40%的跌幅。一時間，中概股市值累計蒸發610億美元，約合人民幣4000億元，引發市場動蕩。

最慘的還是那些拿著房子首付、養老錢、救命錢一股腦沖進股市的散戶們，那些因為破產清算而丟掉工作、拿不到工資獎金的員工們，亦或是那些排隊拿著債券號碼牌的基金客戶們。

在這場風暴里，沒有人是贏家。

好在，歷經3年的調查，法院終于作出判定，現年60歲的比爾很可能將在監獄中度過余生，也算是對受害者們的一個交代。

監   制： 張   培

編    審：田   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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