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古代哲人在修養問題上有極其豐富的理論闡發和實踐原則,我們要根據時代需要“擇其善者而明用之”,選擇精華,闡明其現代意義,運用到現代人的修養生活。儒家所講的修養,實際上包括一個人的文化、藝術、性格、品德等多方面。
文化修養
文化修養,首先是文化知識的提高。由于儒家強調道德教育和修養,所以許多人認為,儒家輕視一般的文化知識,這種印象是不全面的。在中國歷史上,儒家是以從事社會國民教育為主要職業的一個學派。他們的教育內容,包括童蒙識字和各種專門知識的傳授。孔子認為,通過學習《詩經》,不僅可以學到許多做人的道理,同時也可以增加許多關于鳥獸草木方面的知識。
孔子注重因材施教,在他的學生中,既有以德行著稱的顏淵、閔子騫等,有專長于政事的冉有、季路等,也有語言方面的專家宰我、子貢和文學方面的專家子游、子夏等。可見,儒家對文化知識教育非常重視。只是他們反對為知識而學知識的傾向,強調學知識要有助于提高人的道德品質。
在今天新知識層出不窮、瞬息萬變的信息時代,人們如果不能提高和更新文化知識,必將被淘汰。但是,也不能回避這樣一個問題:這些知識在迅速提高人們物質生活水平的同時,是否有利于人的精神生活提升?
儒家所講的文化修養,不僅是知識的高低多少,也表現為一個人的禮儀風度。今天,我們許多人似乎特別欣賞那些在禮儀上不拘小節的人,認為這樣很“瀟灑”。我們對中小學的文化教育,主要偏重于知識傳授,對他們基本禮儀規范養成的教育很不夠。禮貌、儀表、風度反映了一個人文化素質的高低。在《儀禮》《禮記》等經典以及許多儒者的家訓、學規中,有大量關于日常衣食住行、待人接物的禮儀規范。其中有相當一部分,在經過新的解釋后,可以作為今日禮儀教育修養之用。
藝術精神
人們常說,中國傳統文化是一種富于倫理精神的文化,殊不知中國傳統文化也是一種具有藝術精神的文化。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倫理精神與藝術精神,猶如車的兩輪、鳥的兩翼,相輔相成,相得益彰。儒家對藝術教育和修養的重視,絲毫不亞于倫理教育和修養。
藝術修養有助于道德修養,是完善人格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在先秦儒家文化中,藝術教育和修養的主要內容是“詩教”與“樂教”。孔子教育他的兒子伯魚說:“不學詩,無以言。”認真地學習古代詩歌,可以感發人的心志,提高觀察能力,習得表達感情的方法。
對于音樂,儒家把它與“禮”相提并論。音樂最能深刻感動人心,最能迅速變化人的性情,體現了一種和諧精神,同時也起到了移風易俗的作用。孔、孟、荀諸子,都注意到不同音樂可以對人產生不同影響,有的使人哀傷,有的使人悲壯,有的使人端莊。所以,儒家十分重視音樂的格調和品位,認為一首好的樂曲應當是美與善的統一。
藝術活動,無論是創作還是欣賞,都是一個人內心感情最直接的表露,反映了他對自然、社會、人生的理解和追求。藝術創作中立意的正邪,欣賞趣味中格調的高低,反映或影響到一個人品格或境界的正邪與高低。追求藝術完美與人生完美,在終極上是相通一致的,這就是中國傳統文化中藝術精神的體現。
變化氣質
儒家在修養論中提出了“變化氣質”命題。所謂“氣質”,與個人某些先天生理特征有一定關系,但最主要的還是受后天環境影響形成。
變化氣質就是性格修養。北宋著名哲學家張載認為,求學最大的益處在于使人自覺地改變氣質,而變化氣質與能否虛心互為表里。
儒家強調的“變化氣質”,主要指涵養與意志等方面的鍛煉。一個趾高氣揚、自以為是的人,人們一定會說他缺少涵養。曾子是一位特別注重修養的人,他說的“吾日三省吾身”是人們熟知的名言。一個人做到曾子所說的“不恥下問”,需要經過長期的自我修養。古語說:“人道惡盈而好謙。”“滿招損,謙受益。”“君子以虛受人。”至今讀來仍是為人處世的至理名言。
價值選擇
孟子為“大丈夫”立了三條標志,即“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如果能做到這三條,一定是無愧于天地、具有高尚品德的人。在這方面,儒家以“義利”“公私”“苦樂”“生死”等人生面臨的現實價值選擇問題,對人們進行品德修養教育。
講到“義利”問題,儒家傾向重義而輕利、先義而后利,以義制利、見利思義。在當今世界,如果有人按漢代大儒董仲舒所提倡的“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的訓條去做,或許會被有些人視為迂腐。其實,無論哪一個社會,總有一些只問耕耘不計功利的“迂腐”者,他們真誠和高尚的品德無可非議。我們并不要求每個社會成員都這樣去做,都要達到這樣的境界。但是,我們也不會希望社會每個成員凡事都斤斤計較功利。當然,更不會希望人人唯利是圖,見利忘義。因此,希望人們做到清初大儒顏元修正后的訓條“正其誼以謀其利,明其道而計其功”,也就不是過分要求了。
在“公私”問題上,儒家提倡公而忘私,反對假公濟私。隨著時代的發展,“公”和“私”的具體對象和內容都發生了變化,但是,在處理公私關系上,儒家強調的這些原則至今仍然正確而有效。
在“苦樂”問題上,儒家歷來不以物質生活的貧富論苦樂,而是以精神生活的充實與否論苦樂;又以個人苦樂不算什么,眾人苦樂才是真正、最大的苦樂。歷史上所稱道的“孔顏樂處”,是一種安于物質生活貧困、追求充實精神生活的“樂”。孟子反對“獨樂”而強調“與民同樂”。北宋范仲淹說“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集中表達了儒家的“苦樂”觀。
至于“生死”問題,孔子說“死生有命”,代表了儒家對待自然生死的基本態度。對來自社會原因的生死問題,儒家總是與“義利”“公私”等問題聯系在一起,提倡“殺身成仁”“舍生取義”,反對“茍且偷生”。儒家這些基本觀念和精神,至今也是值得肯定的。
知行合一
儒家在修養上十分強調“知行合一”,也就是說,修養不但要在認識上弄清道理,而且要身體力行。
儒家講修養,首先講立志,就是要有宏大、堅定的志向,明確自身的責任和奮斗目標。子夏說,廣博地學習而且志向堅定不移,誠懇地討教而且聯系實際思考,這樣仁德就在其中了。宋儒程頤進一步解釋說:“學不博則不能守約,志不篤則不能力行”,指出了堅定的志向對于修養實踐的重要性。
儒家以“反求諸己”“改過遷善”“見賢思齊”為修養要旨。孔子說:“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總之,任何行為如果達不到預期效果,都應當“反求諸己”,發現自己的不足或過錯,不足者補足之,有過錯則不諱言,勇于改過。誠如孔子所說:“過則不憚改。”“過而不改,是謂過矣。”要善于發現別人的長處,積極主動學習別人的長處,這就是儒家常說的“見賢思齊”。同時,如果見到別人身上“不賢”,則應當反思,自己是否也存在這方面的問題。
在“嚴于律己”方面,儒家提出了“慎獨”的修養方法。荀子最早提出“慎其獨”命題,并把它與“誠”聯系在一起。只有做到誠,才能慎其獨;只有慎其獨,才能顯示出至高的品德,才能支配萬物、教化百姓。
言行不一是儒家修養論中為人所不齒的。孔子說:古人不輕易說話,就是怕自己在行動上做不到。君子以說得多、做得少為羞恥。這些都是要求人們在修養中做到言行一致。一個人立志固然要宏大,但如果他只言而不行,反而不如那些立志雖不宏大,卻能說一點就做到一點的人。
儒家認為,要達到“齊家”“治國”“平天下”,都要從“修身”做起。“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我并不認為修身有如此之大的作用,因為社會經濟的決定力量大大超過道德教化力量,但我也不認為就應當放棄道德教化的努力,否定自我修養的必要。人應當用創造的物質經濟成果,為凈化人的生活環境、提升人的道德品格服務。物質文明越發達,精神文明就越重要,自我修養也就越不可缺少。
(作者為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更多詳情請參閱《中國的智慧》,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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