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楊千嬅：勇于否定自己，勇于平凡

楊千嬅出道25周年紀錄片《I · II · III MY STORY》5月18日上線。專訪楊千嬅時她表示“一個藝人不管做歌手還是演員，一定要有平凡的生活才能有真實的感受。”以前她不知怎么回答“代表作是哪部”，現在會說人生代表作是自己的家庭。

能在歌壇和影壇都獲得頂級榮譽的香港女藝人不多，楊千嬅便是其中一位。紀錄片《I · II · III MY STORY》里，合作十年的“金牌經紀人”黃柏高因此稱她是個“超人”，而這位胸口寫個勇字闖歌壇的“水瓶座”歌手，如今回望從藝生涯卻領悟到，原來一路走來大家最欣賞的正是她的平凡，她自己也追求并享受這種平凡。

過平凡的生活需要勇氣。楊千嬅眼中的“勇”，是年輕時要面對別人的期待與評判，是成熟后要扛起身邊人的擔心、承擔起自己乃至他人的人生責任。而“勇”的最高境界是忠于自己，敢于面對自己最不好、最脆弱的一面，勇敢接受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做藝人最難的關是不斷被否定，然后不斷充滿勇氣地重建自己，每次重建之后都會達到更高的水平。我覺得最大的勇氣就是否定自己。”

【憶】：紀錄片是家庭、人生的重要回憶

《I · II · III MY STORY》記錄了楊千嬅《MY BEAUTIFUL LIVE世界巡回演唱會》（2019年開啟）每一站的過程，并通過采訪她的多位好友與合作伙伴，還原了她出道25年來的人生軌跡。楊千嬅透露，導演在拍完巡演全程快要進行剪輯之前給了一個提議，說紀錄片不如叫《I · II · III MY STORY》。“‘I · II · III’就是——我出道一個人的人生，后來變成了兩個人的生活，再然后是一家三口的家庭。我覺得這個提議挺好啊，但沒想到他們把見證我這三個人生階段的‘觀眾’都抓出來采訪。”

這件事楊千嬅一開始被蒙在鼓里，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丈夫丁子高偷偷在看剪輯樣片還忘了關聲音，才發現端倪。“我問他在看什么，他說：‘沒什么啊，看你之前拍的內容’。我說：‘不是哦，我好像聽到有別的人講話，所以是什么？’”丁子高依然不肯說，但后來紀錄片導演需要楊千嬅幫忙聯系她念護士學校時的素人朋友（徐惠儀），只好跟她坦白。但采訪究竟說了什么內容，大家還是一致對她保密，徐惠儀面對她的追問也守口如瓶。等看到成片的時候，她感動得一塌糊涂，幾乎從頭哭到尾。

片中有她入行25年來高光的時刻，也有傷痛的經歷，二者有時甚至前后腳發生。2013年她做了一項手術，比預計結束的時間過了很久才出手術室，公司和家里人都嚇壞了。8天之后傷口還沒完全痊愈，她就出席了香港金像獎頒獎典禮，從張學友手中接過了最佳女主角獎（《春嬌與志明》）。“當時身體有點難受，但又很激動。好像我每次好開心、好高光的時刻，都會發生一些好奇怪的事情。可是，‘難忘’兩個字也許就是這個意思吧。”

這部紀錄片于楊千嬅還有另一層的意義——它記錄了楊千嬅媽媽第一次全程陪伴她開演唱會的經歷，爸爸和妹妹有假期時也會跟她一起巡演。“可能人長大了，就會覺得自己之前忽略了一些家庭方面的東西。這次不僅是我有滿足感，最重要的是我媽媽也很快樂。有一天她跟我說：‘哎，我終于可以跟你一起工作，感受到你工作的氛圍了。’還有我的孩子也陪我開演唱會。所以這不只是一個演唱會，而是我人生一段非常重要的回憶。”

嚴格來說，這是丁進諾（Torres）第二次陪媽媽開演唱會。2011年楊千嬅帶著身孕完成“小經典演唱會”的五場演出，命運安排了他們母子第一次神奇的“同臺”。這次世界巡回演唱會期間，兒子每次開場前都跟她說“Good Show”，也一定堅持等演唱會結束，不管時間多晚。“他當時年紀還很小，六七歲吧。有時候太晚了我叫家里人把他先帶回去休息，但他還是要等我。就等我下臺的那一分鐘，他躲在一個角落，突然跳出來嚇我一下，真的很Sweet。”

【變】：婚姻里學會了放松生活

楊千嬅演藝道路頗具傳奇性，就像那句歌詞“夢如人生試問誰能料”。原本在瑪嘉烈醫院護士培訓學校就讀，1995年報名參加《新秀歌唱大賽》獲得季軍，由此進入歌壇。從首張專輯《狼來了》開始，她一路披荊斬棘拿下了十大勁歌金曲、叱咤樂壇流行榜等多項大獎。唱歌的同時她也演電影，最終憑借《春嬌與志明》拿到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獎，成為梅艷芳之后獲得歌壇和影壇最高榮譽的第二位女藝人。合作十年之久的經紀人黃柏高感慨，能在音樂和電影上都贏得這么大成就，楊千嬅是個“超人”。

35歲步入婚姻，38歲成為媽媽，現在以家庭為人生代表作，楊千嬅形容自己性格“常常跳來跳去”，所以人生道路上轉變的節點比較多，從純歌手嘗試做演員就是她事業上的一個重要節點。“做歌手的過程中，我已經很喜歡去感受別人的人生。讓角色變成鮮活的人從劇本里走出來，我覺得很好玩，還那么有挑戰性。”《新扎師妹》（2002）的時候，她還不太懂拍戲的基本知識，比如怎么走位才能配合打光、讓攝影師拍到想要的內容，這些都要靠導演現場教。

《新扎師妹》之后，她發現原來演戲可以讓自己跳出大眾對“楊千嬅”的固有印象，看到楊千嬅也可以是片中的樣子。“大家對我的感覺更立體了。加上剛好我遇到了非常好的男主角（如吳彥祖、梁朝偉），他們對所有女生來說都是夢想，這也令觀眾有了更大的想象空間。”楊千嬅的歌大都很生活化，常常是在傾訴平凡生活中發生的愛情故事，演戲使得她能夠在情感表達上更到位，電影里飾演的角色也豐富了歌迷對她歌曲的理解維度。

生活上重要的節點是結婚生子。兩個來自不同家庭背景，原本不認識的人走到一起組成家庭，有太多的東西需要學習。“以前一個人的時候，我想怎樣就怎樣，想要休假就去休假，生活上不算一個很有規劃的人。那種很自我的生活，我也很享受。可一旦確定要建立自己的家庭，在生活習慣上、與人相處的方面，都要有所改變。”楊千嬅說，兩個人在一起要互相成就對方的快樂。如果只是純粹要對方成就自己的快樂，婚姻路就會走得比較累。

她以前對“家庭生活”四個字沒有很深的了解，準備結婚時想了很多。結婚后真正磨合的過程中才發現，很多時候都是自己想多了。“如果你喜歡一個人，就會愛他的全部，其實對方也是。他的家人和我的家人，他們也都會去成就這個家庭的快樂。我們擔心長輩會怎樣，對安排滿不滿意，或者孩子要怎么帶……到頭來發現這些問題可能根本不會發生。很多時候大家都是因為太緊張而產生了誤會跟糾結。”楊千嬅在婚姻家庭關系里，學會了放松生活。

【勇】：最大的勇氣是否定自己

2000年楊千嬅憑借《少女的祈禱》第一次獲得“叱咤樂壇女歌手金獎”，她當時哽咽著說：“多謝所有最佳的監制，所有最佳的作詞人，所有支持我的朋友，因為他們彌補了我，長得不夠靚，沒有幾千萬宣傳費。多謝我爸爸、媽媽。我什么都沒有，只有心口一個‘勇’字，幫我爸爸媽媽爭氣。”自那以后，從歌壇到影壇，從單身到走入婚姻、身為人母，不管身份與環境如何變換，“勇”字始終伴隨著楊千嬅，成為她身上顯著的標識。而很多人只看到了她的“勇”，往往會忽略她身為藝人的勤奮、自信與好勝。

接受采訪時楊千嬅正在長沙錄制港樂競唱綜藝《聲生不息》，休息的間隙除了采訪，她還安排了線上聲樂課。她告訴新京報記者，每周有五到六天要上聲樂課，是她這么多年來堅持的“必修課”，不論她人在香港還是在其他地方工作，都是如此安排。如果是演唱會期間，每天聲樂課的時間會更長，一般先用兩個小時做練習，再有一個小時溝通歌單，研究具體某句詞應該怎樣咬字更好，怎么用氣比較順。“我覺得這是一個歌手應該做到的。聲樂練習和運動其實道理是相通的。因為聲帶也是一組肌肉，通過日常的練習讓這組肌肉保持很好的狀態。練嗓是最好的保養方法。”

紀錄片里她提到自己的好勝心——如果在某天錯失了獎項，第二天就會叫同事回來開會，還常常跟自己講：“做藝人不好勝的話，有什么意義？”她告訴記者，到現在她依然有很強的好勝心，但不會像年輕時那樣不顧一切了，會更懂得調節。“現在的好勝心是體現在對自己的要求和自我提升上，而不是要贏得某個比賽，為了贏而贏。”她是個習慣“復盤”的人，會回看工作中哪里做得好，哪里做得不好，但現在她不會太多責怪自己。“有些小的瑕疵本身就是一種特色，藝術是不可能很完美的。”

隨著年紀的增長，她對“勇”的理解也有了更多的層次，認識到過平凡的生活也同樣需要勇氣：年輕時要面對別人的期待與評判，成熟后要扛起身邊人的擔心、承擔起自己乃至他人的人生責任。而“勇”的最高境界是忠于自己，敢于面對自己最不好、最脆弱的一面，勇敢接受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做藝人最難的是不斷被否定，然后不斷充滿勇氣地重建自己，每次重建之后都會達到更高的水平。我覺得最大的勇氣就是否定自己。我不想后退，往前走就一定會冒險、會否定自己。但這個世界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只看我們愿不愿意去面對，所有的過程都是有價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