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日娜：演員，別總想著把自己放在角色前

“薩日娜，是最會演母親的演員！”這些年，薩日娜在影視作品中飾演的“母親”形象獲獎無數。2022年，她又塑造了一位深入人心的母親角色——電視劇《人世間》中的李素華。在老周家，只要看到她，觀眾的心就立馬踏實了，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母親一樣。

薩日娜說，“母親”這一形象是她永遠也演不膩的。 受訪者供圖

薩日娜說，“母親”是演不膩的，無論什么年齡、什么樣貌，處于怎樣辛苦艱難的環境里，她都想把戲演好。“在角色面前，薩日娜并不重要。”

演戲多年，她一直用精湛的演技在專業領域里游刃有余，塑造角色的背后更多是她沉下心來進行藝術創作的踐行，被問及有沒有什么表演經驗可以分享時，薩日娜笑著說“初心”，“你需要沉下心來，多思考，勤讀書。若是你把表演當成一份工作，那就很難堅持，你需要把它當作自己最喜歡的東西，它是我熱愛的、是我喜歡的，我該對這份職業承擔起我的責任。”

演員能哭不算什么，讓觀眾哭才是本事

新京報：電視劇《人世間》是今年一部很重要的作品，片中你扮演了母親李素華一角，最開始看到這部作品時什么感覺？

薩日娜：光看小說，我就有很強的創作欲了，再加上我與李路導演已經錯過兩次合作機會（一次是《人民的名義》，一次是《巡回檢察組》），事不過三嘛！其實，看小說時我就非常感動，很喜歡。這種史詩般的、有生活態的作品現在已經不多了，梁曉聲老師把他積累了70年的閱歷、經驗，全部放進了小說里，115萬字，字字血，滴滴淚，有什么理由拒絕呢？

新京報：如果讓你總結自己拍攝這部戲的狀態，是外界認為的“信手拈來”，還是有其他感悟？

薩日娜：其實很奇怪，《人世間》的完成過程非常忐忑，沒有那種“我認為自己很有經驗，一看就知道這場戲能演”的感覺，就像回到了剛開始進行創作時的狀態。這反而讓我非常欣喜，因為我覺得每一部戲都應該是這樣的。你憑經驗演戲，其實就是在用經驗、技巧對付，表演不能有公式，不能有套路。還不如純粹地接近角色，從零開始，可以說這部戲讓我找回了表演的初心。

新京報：你有和觀眾一起追劇嗎？有沒有看到讓你感動的評論？

薩日娜：是的，我也一起追的（笑），還學會了看觀眾的彈幕，最讓我感動的是那句“我怎么覺得追這個劇像在看紀錄片”，這說明我們所有創作者營造出了最真實的劇情畫面。這個戲（《人世間》）跨度大，起伏多，能夠用表演與觀眾真情共鳴，我已經非常滿足了，很多觀眾說要找我“報銷紙巾”。我認為演員能哭不叫本事，讓觀眾哭才是真本事。

新京報：觀眾都很期待《人世間》劇組再次合作，有這個機會嗎？

薩日娜：我也很期待，但不知道（笑）。《闖關東》之后大家就總說“哎呀，一定要再合作、再合作”，但到了現在也沒有再合作，這是需要時機的，好劇本、好劇，也需要天時、地利、人和。

沒有“超齡”困擾，演員什么都要演

新京報：27歲時你出演了電視劇《牛玉琴的樹》，演了三個孩子的媽媽；38歲時你是《闖關東》里的文他娘；53歲的你演了周秉坤的媽，很多人好奇，為什么你總演中老年婦女？

薩日娜：大概我沒有角色“超齡”的困擾，能飾演這些角色是我的幸運。另外有一點特別好的是，如果我有這樣的能力，去傳播真正屬于母親的溫暖和真善美，那我干嘛不去做呢？不是說我一定要去演一個反派，然后用這次表演讓觀眾看到我的能力，看我的演技有多牛，不應該是這樣的。我們做這一行要有責任感，就像別人說的，從事文化行當的人都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你可以塑造觀者的靈魂，可以塑造他們的世界觀，這多好??！我為什么要那么自私，一定把自己擺在最前面呢？自己有這么重要嗎？

新京報：但在外人看來演員就是一份光鮮亮麗的職業，可在角色面前你從不在乎她們的年齡和外貌，如何描述你與角色的關系？

薩日娜：太注重外在的人不能被稱之為演員。我認為真正的演員，應該什么都要演，什么都應該演。外貌這回事，一直到現在我也沒在意過。很簡單的道理，平常你是自己，該什么樣子就是什么樣子，當你要成為別人時，你就應該是那個角色的樣子。我一直以為最美的就是角色之美，而不是演員之美，角色跟你本人所謂的存在感是沒有關系的，不要總想著把自己放在角色前面。

新京報：你演過的作品中經典甚多，幾乎沒有失敗的作品，出演前，你會有期待嗎？

薩日娜：作為演員肯定希望自己的表演得到認可，但對不起，戲是不能預測的。想要演好的初心要有，但很難保證它一定就會好，所以演員只要做好當下，演好每一個鏡頭、每一分鐘就行了。這就是生命的歷程，往往過程中努力奮斗的階段是最有意思的，這是我最開心、最享受、最能體驗的時候，至于后面能帶來什么，都是錦上添花，擁有過程，就足夠豐富和溫暖我了。

新京報：如果現在遇到一個你非常心儀的角色，但條件是犧牲你一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去準備、體驗，你愿意嗎？

薩日娜：當然愿意，求之不得。演員一輩子能遇上一部好戲，遇到好角色，遇到能在觀眾心里扎根的角色，哪怕就一兩個，都是非常非常難的。為什么我總說自己幸運，一輩子能有一個這樣的角色就可以了，我遇到了，極其幸運。

改變不了別人，不如做好自己

新京報：你見證了很多年輕演員的成長，但現在拍戲條件變好了，大家又處于快餐時代，遇上不敬業的行為你會生氣嗎？

薩日娜：這幾年真的好多了，前幾年確實有些走形了，這種走形，實際上對成長過程中的孩子們是巨大的傷害。以前開會的時候我也說過，為什么要一味地追求收視率、點擊率。藝術作品不能簡簡單單地看作是產品，它是一種精神產物，它影響的是一代兩代甚至是幾代人。如果它走偏了，要修復的話，需要很漫長的時間，所以為什么做不利于藝術創作的事呢？不敬業的粗制濫造讓我覺得很奇怪，那就是不負責任。人，對自己負責任，對家庭負責任，才能對社會負責任，如果缺失了責任感，尤其是做文化的人，那對民族文化是一種巨大的傷害。但我也改變不了別人，只能做好自己。

新京報：你在人生選擇時能做到“激流勇退”，比如很紅的時候選擇回歸家庭，對這樣的選擇后悔嗎？

薩日娜：我一點都不覺得后悔、遺憾，如果我總是在曝光度、受歡迎度上發力，確實可能越走越高，或擁有更多的名氣。但演員這個身份之外，我首先是一個母親。如果這兩者有沖突，我一定會選擇自己認為重要的那一個。我的女兒也是我最重要的作品，戲永遠都能有機會，但孩子就這一個。

新京報：你曾說這個行業確實需要追逐名利，誰都想得獎，誰都想擁有最好的資源，這些渴望很正常，但對你個人而言卻分得很清楚？

薩日娜：對，我覺得紅不紅，有多厲害，都是從別人嘴里說的，我經常想，如果觀眾打開電視，換哪個臺都是我的臉，不覺得煩嗎？肯定會有審美疲勞啊，這樣就不好了。作品不在于多，還需要精。作為演員，其實名聲、稱謂都是別人給你貼的標簽，我并不會覺得有這些標簽會怎么樣，只是因為我和大家的職業不一樣，但在人格等方面都是平等的。你沒有權利說“我出名了，得獎了，我就要怎么樣了”，你走到哪都有人認識，這些只是因為職業性質，更重要的還是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新京報：所以得獎、名利、榮譽，這些只是短暫的，不會對你造成影響？

薩日娜：我從不會覺得自己和別人比起來有什么不一樣，就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演員。獲得榮譽、出名這事兒，自然高興。這是對我一直以來追求的又一個肯定，但我并不是說要追求別人怎么捧我、贊揚我，比如接個機、上個熱搜，這些不是我想要的。大家在街上認出我來，一起拍個照片，知道薩日娜是個認真演戲的演員，我就很開心了，若是能記住我的角色，我會特別高興，這說明我努力到了別人的心里。

同題問答

新京報：想對50歲的自己說些什么？

薩日娜：作為演員，你真的很幸運，每一部戲都能遇到特別好的合作者、好的劇本、好的導演，你是個很幸運的演員。

新京報：出道至今，什么是你一直堅持的東西？

薩日娜：初心吧！我是那種做什么事情，除非我不答應，要是我答應了就一定要做到我能力范圍內最好的人，而且要做到完美。

新京報：請用一個詞形容你的2022年。

薩日娜：充實。

新京報：過去的這一年里，你最脆弱或迷茫的瞬間是什么時候？

薩日娜：看電視劇《人世間》周父葬禮那場戲時，想起了當初拍攝的情景。那場戲整整拍了一天，孩子們哭了一天，而我只需要坐在孩子他爸旁邊，殷桃上來抱著我，說了一句，媽，你不要我們了嗎？我的眼淚差點掉下來，內心特別激動，但我又不能動。

新京報：推薦一部你今年看過的最喜歡的作品。

薩日娜：音頻節目《余秋雨·中國文化必修課》。

（新京報記者 周慧曉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