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勒·斯威夫特的“霉霉效應”

今天，地球上最“大”的藝人是泰勒·斯威夫特（Taylor Swift）。八月，她完成53場美國巡演，即將踏上全球之旅。這趟旅程預計將于2024年11月結束，共計146場。今年，與她同量級的碧昂斯（Beyonce）唱了56場，布魯斯·斯普林斯汀（Bruce Springsteen）90場，哈利·斯泰爾斯(Harry Styles)訂了173場，但只有霉霉成為現象。她的“時代巡回演唱會”，所到之處刮起消費的旋風和輿論的追捧。

自開票日起，這場巡演便不斷引爆話題，從線上到線下全覆蓋。開票時的熱度，首先引來一場關于票務系統Ticketmaster是否涉及壟斷的聽證會。在西雅圖現場，一個調查機構測試出人群的震動，相當于2.3級地震。《今日美國》為這場巡演，專門雇了一個報道泰勒·斯威夫特的記者（要求必須是超級粉絲）。

據估計，這場巡演的北美票房高達22億美元（霉霉沒有公開票房）。這個數字已經打破了埃爾頓·約翰（Elton John）創下的世界紀錄。后者持續經年、剛剛收官的告別巡演，總票房為9.39億美元。

票房只是撬動消費的一塊基石，“霉霉經濟”的錢袋子，遠深于這個推測出來的數字。在美國本土，時代巡演創造了將近50億美元的消費。以“超級碗”為例，三月在亞利桑那州格倫代爾體育館的巡演首場，霉霉為當地帶來的消費數字，輕松超越上月在此地舉辦的超級碗。接下去五個月的周末里，她將為巡演城市帶去兩至三倍于超級碗的收入。

通常來說，每100美元的演唱會門票花銷，會在當地產生大約300美元的消費，包括酒店、餐飲和交通等。人們愿意為霉霉的巡演花更多錢，100美元能撬動1300-1500美元的支出。額外的花銷變成演出現場閃亮的服裝和“友誼手串”。買不到票的年輕姑娘們也會盛裝出現在場館附近，以另一種方式共襄盛舉。

“霉霉效應”激勵消費，人們排幾個小時的隊搶購周邊——75刀的連帽衫，55刀的長袖衫和45刀的短袖T。新專輯《Midnights》里提到的“友誼手鏈”，被視作朝圣的一部分。歌迷在現場交換可以拼成歌名的字母珠子，分享共擁一種熱情的快樂。在巡演所至的城市，珠子常常脫銷。

為此，伊利諾伊州政府感謝霉霉在芝加哥的三晚卷起的金錢浪潮。美國費城聯邦儲備銀行的褐皮書報告（經濟形勢調查報告），亦贊她為美國旅游事業做出的貢獻。

每一位藝人，都有在巡演路上一路追隨的鐵粉。當霉霉的追隨者沒有什么不同，只是更加昂貴。在堪薩斯城，喜劇演員尼基·格拉斯特（Nikki Glaser）參加了她今年的第八場泰勒·斯威夫特演唱會。她為這些的朝圣之旅支付了2.5萬美元，代價是放棄今年的凍卵計劃。相比未來，格拉斯特更想把錢花在一個又一個夢幻之夜。

格拉斯特不是一個人。疫情三年，很多人的囊中羞澀了。收入沒受影響的，對未來的信心也很難完好無損。很自然的，人在危急過后更想及時享受。哪怕省吃儉用，也要追尋精神上的支持。

還有什么，比數萬人聚首，在音樂和偶像的輝耀中忘記自己，狂歡三個半小時更好的選擇？一項調查顯示，參加一場霉霉演唱會的平均花費超過1300美元；91% 的受訪者表示，他們還會再來。

“如果我是男人，我會是阿爾法男（Alpha Male，指位于社會頂層的男性，他們通常可以利用生理優勢和強大的控制欲獲得更多的資源）。”——泰勒·斯威夫特

泰勒·斯威夫特很強大。她是女性，是自己所有歌曲的作者和表演者，要求作品的完整版權，擁有個人形象的全部掌控權。她重錄舊專輯以獲得母帶版權的“Taylor’s Versions”系列正在進行。在保持人的完整性上，她打了漂亮的勝仗。

出道17年，泰勒·斯威夫特的成長軌跡清晰而堅定。她只在歌里袒露脆弱內心，行事毫不遲疑。她是高度自律、頑強意志和超強體質的化身，幾乎沒有犯過錯誤。所有人都知道，霉霉的演唱會以精準和超長而著稱。大雨滂沱，她也會在雨中高標準地完成演出。

就算常遭人詬病這種完美，似乎完美是一種缺乏真情流露的藝術缺憾，斯威夫特依然贏得了贊嘆和尊重。

漸漸地，她真的被當作超人看待。一個不會被打敗，非常有生意頭腦的超人。因為足夠強大，游戲規則可以由她自己制定。

霉霉讓實體唱片重新成為爭搶的對象。她的一張錄音室專輯有多個版本，刺激收藏的欲望。比如《Midnights》有四五個不同封面的版面，集齊就能拼出一張美麗的面孔。一些版本含有隱藏曲目，測試自詡為粉絲人群的忠實度。

沒有黑膠唱機的人，也會購買一張黑膠唱片。大家齊心協力，把《Midnights》黑膠碟買成了2022年度黑膠唱片冠軍（94.5萬張）。

延續這個思路，時代巡演也被設計成埋伏著驚喜，無一場雷同的大型藏品。它涵蓋霉霉的十張專輯，每場選定一個時期的主題，曲目、服裝、舞臺設計各異。

每一站都有精心挑選的嘉賓現身。他們相當于實體唱片里的隱藏曲目，提供解鎖秘密的快樂與談資。

每一夜，都有兩首“意外曲目”。在堪薩斯城，前男友泰勒·洛特納（Taylor Launtner）從音樂錄影帶中現身，向霉霉獻上自己的愛：“……不僅因為你是這樣的歌手，也因為你是這樣的一個人。”

觀眾沐浴在舞臺上跨越愛情，突破狗仔，無懼時間的情義中，瞬間移情。眼前的一幕雖是表演，卻勝似真情流露。泰勒·斯威夫特只是一個人，但她代我們嘗遍愛情和友誼的滋味，并慷慨地與我們分享。

對流行明星的最高期許，是既百變又有不變的個人特質。我們希望明星的光芒灑向所有人，也盼望在十萬人的現場和千百萬人的網絡空間，得到與我交談的親密感。

泰勒·斯威夫特幾乎能做到這一切。她激發人們的各種情感，惟獨沒有令人不快的失敗、過氣與屈辱感。

在她的巡演現場，觀眾有自己的畫像。她們大多數年齡在15-25歲，年輕，打扮精致，健康漂亮。和別的演出現場相比，她們喝酒極少。據《紐約客》的作者在新澤西現場的觀察，排隊買雞翅的隊伍，大約是啤酒隊伍的15倍。

讓這位作者最受觸動的是，盡管斯威夫特已經身在高處，她依然有能力向現場的所有人傳達“我看見你，我感謝你”的信號。“任何語言都無法準確地描述我對你們的感謝。你們已經尖叫了一個半小時，這太瘋狂了。”離開場館后，她發現自己很難向不在現場的人描述這種親密的感覺。“別人會以為這只是粉絲濾鏡。”

讓每個人感到被看見的能力，也體現在斯威夫特龐大的歌單中。她透過感情看世界，情歌里有愛的千種面龐。除了美麗，也有懷疑、怨憤、失去信任、冷漠與無愛。她還會告訴你，愛是陷阱，不要相信流行歌曲向你兜售的幻夢。連她本人，也只是一個幻象而已。到頭來你所擁有的，不過是一堆周邊、幾串手鏈和一些熱鬧的回憶。

時代巡演是龍卷風，包含兩種相反的特質。一方面，它是吸金巨獸，代表行業內的最高水準，是通過奮斗獲取成功的美國夢再現。現場那些穿戴成圣誕樹的觀眾，致敬了霉霉的出生地——賓夕法尼亞州懷俄明辛的一個圣誕樹農場。

另一方面，通過拼搏與天賦掙到巨額財富終歸是少數人的故事。多數人的人生是屢屢失敗，總是缺錢，最后默默消失。斯威夫特是成功者，她的動人歌曲，卻是為失敗者而寫。歌里滿是疏離和渴望。“我”不管成功與否，總是被遺忘在角落。

不過，沒看到現場的粉絲和好奇的路人們，泰勒·斯威夫特也沒把你們遺忘。8月30日，北美最大院線AMC宣布將于10月13日獨立上映演唱會電影《泰勒·斯威夫特：時代巡回演唱會》，并提前開通預售。

開票首日，AMC的在線訂票系統一度宕機。該片打破各項預售紀錄，單在AMC院線一家，就賣出價值2600萬美元的電影票（定價為19.89刀/成人，13.13刀/兒童，超過美國院線12刀的平均價格），超過了之前的紀錄保持者——2021年《蜘蛛俠：英雄無歸》在AMC院線的1690萬美元預售票房。

巨無霸駛進影院，同期電影只能為它讓路。因為觀眾群雖然未必重合，IMAX和好的檔期卻有限。原定于10月13日上映的《驅魔人：信徒》（The Exorcist: Believer），倉促提檔至10月6日。

霉霉的新電影將長達165分鐘，素材來自8月“時代巡演”在洛杉磯六晚中的三晚。三周后，斯威夫特和AMC宣布上映日期。和此前重映的Talking Head演唱會電影《Stop Making Sense》（1984）相比，這樣倉促上馬的演唱會電影，似有賺快錢之嫌。

但它的票房一定會很好，因為人總是對巨大好奇，仰慕成功。會爭相想看一看，霉霉狂熱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