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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籍導演程亮:經歷一場“繁花”的洗禮

2024-01-17 15:53:11 來源:澎湃新聞 作者:楊偲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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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專訪|程亮:經歷一場“繁花”的洗禮

作為上海籍導演,程亮入行已經超過二十年,他的作品,從獨立短片到院線電影,到商業劇集,創作經驗不可謂不豐富。但受邀加入《繁花》劇組,成為導演組的一員,仍然讓他有了一次近乎“洗禮”般的創作和學習體驗。

記者問:在跟王家衛一起工作過程中,作為導演,你學到了什么?他說:“當下有個流行詞叫‘顆粒度’,我覺得,王導比起其他導演,‘顆粒度’要細。”這個“顆粒度”,程亮也沒有做出明確的解釋,也許指的是:從影視創作的方方面面,王家衛的細膩與敏銳都籠罩一切,貫徹一切。

于《繁花》斷斷續續長達三年多的工作中,程亮時常在觀察王家衛如何創作。最近的距離,是在片場里,坐在王家衛的身邊;最遠的距離,是在電視前,看播出的《繁花》,回味每一個鏡頭他為什么那么拍;每一場戲他為什么這么剪。

《繁花》劇照,程亮既是該劇執行導演,也在劇中飾演景秀

回顧這幾年在《繁花》中的工作經歷,程亮努力保持著一種“觀察者”和“學習者”的敘述方式。作為劇中景秀的飾演者,他一邊努力表演,一邊觀察別的演員如何表演;作為導演組的一員,他一邊認真拍戲,一邊觀察王家衛如何拍戲。

這段旅途,壓力有之,疲憊有之,被他繪聲繪色說來,宛如一個經典的愣頭青落懸崖、遇高人、得絕學的武俠傳奇。那些《繁花》中經典段落的創作瞬間,有的聽來像喬峰乍遇掃地僧,有的聽來像周伯通左右互搏,有的像段譽練成六脈神劍,總之是格外有趣。

當然,其中少不了談論王家衛,但談到王導,程亮永遠會加上一句:“這只是我的猜測”。而眾所周知,“猜測”王家衛是“危險”的,你可以猜測他,但他可能并不想被猜到。

劇中,程亮飾演的景秀是黃河路上的煙紙店老板,流動的盛宴中,人們來來往往,高亢低落,老板娘們一茬又一茬,唯有景秀不變,景秀永遠透過一尺見方的小窗口,王家衛讓他看似洞悉一切。

《繁花》劇照

【程亮自述】

每隔三五天,“大受震撼”

《繁花》的拍攝周期有間隔,但在漫長的拍攝日里,每天會工作十幾個小時。基本上每個鏡頭都是從頭到底拍完一場戲之后,換機位再來,全劇純單機位拍攝,所以一場戲拍一個通宵很正常。如果把那些斷斷續續加起來,一共是三年半。

你想,每天播出兩集,五天十集,總共三十集。也就是拍一年,播只能播五天。大多數國內電視劇的拍攝周期是3到4個月,制作周期不同,其他同行們能采用的創作方式,一定和王家衛導演能用的方式不同。

剛進組一個月,某天有一場戲是拍汪小姐在27號吃著排骨年糕,望著金花辦公室。

《繁花》劇照

你如果看了劇,應該會注意到,這場戲唐嫣不是正對鏡頭的,肩膀不是平端,王導要求她肩膀要對著攝影機擺出一個剛好合適的角度,然后教她:“腳要抖,吃東西的時候,要搖頭晃腦,吃得小腮幫子一鼓。”這時,她需要想起在27號的一些回憶,淚流滿面。

唐嫣都做到了,當時拍成這樣,我在一旁看,就覺得很完美了。然而,王導說:“你記住現在這個哭,笑起來。我們再來一條。”

于是有了大家現在看到的,汪小姐流著眼淚,吃著排骨年糕,但又悲喜交集,露出笑容的一幕。王導的這次調整讓我大受啟迪。而這種感受,在《繁花》組里,我幾乎每三五天就有一次。

《繁花》劇照

胡歌的表演,導演給他的東西他都能吸收到,且從他的眼神中反饋出來,越到后面越是與阿寶人神合一。胡歌在采訪里講,王導會在拍攝現場說:“胡老師,你剛才這個眼神要再年輕5歲。”胡歌秒懂,再上來時,眼神就往“年輕5歲”調整了。

我特別喜歡他有一個表演,是被范湉湉扇完耳光以后,他整個人顫了一顫,但仍控制著眼神挑著眉毛說“可以了伐?”他有一個接受并且反挑釁的動作,他的慍怒是一瞬間的,我覺得這一下是非常棒的。

《繁花》劇照

馬伊俐的表演我個人很喜歡。有一場戲,夜東京要創業了,所有人站好,玲子來到門口,突然回身帶著哽咽,對大家說,“這個門一開,就不好走回頭路了。”現場拍這場戲,屋子里的演員感受到她表演中克制的力量,窸窸窣窣,哭成一片。

我背后的工作人員也是紅了眼眶。劇中,玲子的情節走到這一步時,她已經是沒有退路了。馬伊俐表演中最精妙的地方,在于爆發和控制的配比,她的表演往往是克制但含著內勁的。

我印象中,現在很多媒體都有談到的,馬伊俐在《繁花》里條數最多的一場表演,是她穿著高跟鞋,從晚上11點開始,反復做一個爬上梯子,摘燈泡的動作,一直演到凌晨三四點。她當時穿的高跟鞋非常高,正常人站在那四五個小時已經是酷刑了,她還要一直上下爬梯子做動作。但即使在那一刻,馬伊琍也完全沒有泄勁。

說真的,我從這些演員臉上最多看到過疲憊,但從未見到過放棄。他們都是非常專業的演員,在現場絕不會輕易認輸,哪怕已經是在咬牙苦撐。而這一面,也恰好是玲子這個上海女人最堅韌的地方。

《繁花》劇照

游本昌老師,是我最佩服的。他畢竟年紀在那兒,說臺詞久了氣息容易跟不上,但他臺詞里的韻味太厲害了。他特別喜歡京劇,所以他的臺詞,經常韻腳會讓你“蕩一蕩”,這一“蕩”就是味道,就是回甘。而且他每場戲都一樣好。

我特別驚嘆那場戲,爺叔看著胡歌穿上西裝,在鏡子前,他神情變化,像是想起年輕時的自己。那場戲很難,他需要兩三步路內,從走廊走到定好的鏡頭焦點位置,并在這短短十幾秒內,讓眼神漸次露出層次非常豐富的感慨。

可以說,從游本昌老師的表演中,我揣測到了一些,景秀該呈現點什么樣的韻味。

《繁花》截圖

揣測是揣測了,但能不能體現出來我當時完全不知道。

一開始,我背詞都難,好不容易背下來,剛覺得這條有點像樣了,這時候至少七八條了。王導突然說:“不行,你臉上光都沒吃到。”(指沒打到王家衛心目中完美的光影狀態)他說:“來,你這樣,你全程去拿煙、擦煙,然后中間群演過來一個,你開一瓶汽水給那個人,這個過程中說臺詞。”完了,我又背不出詞了。

然后又是七八條,我終于做到一邊完成這些動作一邊說臺詞。好,他說:“你再加句臺詞。”完了,這動作不就要重新分配嗎?好,這句臺詞加上去以后,再來幾條,他跟我說:“有兩句臺詞就多余了,你跳掉,那兩句不要講了......”

一開始我是很慌的,演到后來我才慢慢不慌了。

演景秀演到最后三分之一的戲份時,我才大概知道怎么把自己作為“素材”提供給他了,這已經是很多個月以后了。但我演著演著,找到了點表演上的樂趣。當了一次演員之后,我覺得對我自己的導演工作,有莫大的幫助,我更知道人在鏡頭前呈現自己的時候是怎么回事了,也有了更切身的體會:人和機器的配合是一門藝術。

肉身重要?光影重要?

我之前做導演指導演員表演,能做的先是劇本圍讀,然后告訴演員:我想表達一個什么樣的人物。

王導對演員表演把握到什么程度,一個人物的標志性動作設計、習慣全部給到你。比如一場戲,汪小姐吃面包,一只手要這么插著腰上,另一只手拿著面包吃,還有第三件事,腳要一邊抖。如果演員演的時候忘了,他就停下來,親切得像哄小朋友:“你忘了什么了?忘記抖啦?你又忘記什么啦?你不是喜歡一直吃東西的嗎?”

《繁花》截圖

王導也會在現場上前示范,但他并不是上來一板一眼地教你如何演。作為導演,他對于表演的口頭禪是:怎么做才舒服,“做”就是做戲的做,就是指表演。有的時候我在拍攝的時候,他也會過來提醒我:你這樣處理讓他“沒得做”了,就是讓演員沒有演的空間了。

他的示范,是他上來往那里一站,就知道,這場演員在光影中,怎樣才能呈現出最好的樣子。他不用多看監視器的,光線打過來,他就感受一下:“光線過來,它互動的對象是什么樣的,阿寶在那兒是怎么樣的?李李坐在那里是怎么樣?玲子在那里會如何?”那一刻,他是跟光線在對話。他指導演員從不是單一從戲劇的維度來看的,他就是用光影來塑人的。

《繁花》劇照

王導經常對美術師說:“我們是要用畫面講故事的,對嗎?”這是他的口頭禪。

我曾經在別的戲遇到過,演員跟我說:“導演,你不要用攝影機來影響我的表演。”在別的戲里我沒時間跟演員多討論,但我其實很想告訴他:“我們影視書寫的本體是什么?是光和影,并不只是你這個形象本身,你的軀體擺放在哪里,是要先順從光影才有最大收益。”

如果你問王導:“是演員的表演重要?還是光影的表現更重要?”他也許會告訴你:“當然是演員的表演更重要。”但他作為導演,指導的首先是人物在光影流動中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在如幻光影的加持下,演員隨便怎么去表演都如有神助,光影是第一步。所以你問表演重要還是光影重要,會造成“割裂”地看問題,你忽略了一場戲的完整性,和他作為導演的耐性。

他拍女性,有一種舞蹈之美

我覺得王導拍女性的時候,給我的總體感受是:有一種舞蹈般的美感在里頭。

在他的攝影機下,女演員們仿佛在舞蹈。我自己感覺,也許在舞蹈上有過一些經驗的女性,會更好地完成他的表演要求,因為他對步伐、姿態、身段的要求是非常高的。

幾乎每一位女演員,他都會指導她們如何走路,如何面對鏡頭;幾乎每一條都會提醒:身形挺不挺拔。當表演中有回頭回眸的動作時,是用腳跟轉,還是用腰勁轉,其中有細微差別,他看到了,也不解釋,但會用“過了”“沒到”之類的表述來提醒。

他還是個在表達上非常優雅含蓄的人,很多時候用眼神、手勢還有微笑,讓演員自己體悟。

《繁花》劇照

另外,除了女性表演上的舞蹈感,你也可以理解:他是用攝影機在舞蹈。我自己的體會是,我以前的拍攝觀念還是太靜態了,我們的攝影機運動“不夠活”,一上來就把人物“框”在鏡頭里。但他不是,他從拍攝的第一格起,攝影機就是動的,人物也是在動的,人物跟攝影機的關系每分每秒都在變化,然后光影也每分每秒在變化......

舉個例子,比如這一場的光是模擬車燈,車子開過,車燈一直在閃過,在這之外,他還要再掛一道下著雨的簾子,這樣人臉上的光影又在跳動,流光飛舞。

上面兩點可能是比較畫面上的、外在的對于女性的呈現,導演對人物還有著極敏銳的細節記憶。

我記得馬伊琍有一場戲,在門口躲雨,雨停時,她跑出去,王導手一抬,那雨又下來了,在鏡頭中馬伊琍很自然地退幾步回去,回到夜東京門口躲雨。王導這時候就跟她說,“你注意到了吧?女生這時候都會下意識看自己高跟鞋有沒有沾濕,會回頭踮起來看自己的腳。喏,就這樣。”馬伊俐回憶那一刻她是非常佩服的,她說這么細膩的女性動作王導都能觀察到。

《繁花》劇照

王導是非常愛護演員也是極其耐心的。連我們客串的幕后主創一旦穿上了戲服,他也對我們特別呵護。所以我穿上景秀戲服的時候,在他面前我就不那么緊張了,因為我知道再爛的演技他也不會對演員失去耐心的,他會給你更多方法。

王導工作維度的全面性是很驚人的,他對劇本的深入,對光影的敏銳,對表演的體察,對剪輯節奏的把控,還有挑選音樂的品位,也是眾所周知的細膩奇絕。

你以為他只關心某個方面?他關心一切。他會告訴你這個道具上有灰塵,他會告訴群演你現在臉上沒戲,他會告訴造型師他需要哪一種質地的圍巾,他也會告訴攝影師這個燈不對,他當然還會告訴你道具擺得正不正,擺放道具是他最愛干的事情之一,大部分道具他都要親自去擺。

現場沒有哪件事情逃得過他的眼睛。甚至在此同時,他還有余力關心身邊演員休息時的狀態,他真的可以同時處理很多事情。

“正招”和“奇招”

我一開始以為只是“夜東京”部分,那些上海市井生活,是這部劇的“里子”,這也是我作為一個上海人,最熟悉的部分。而黃河路商戰及股票的內容,是上海的“面子”。可我看完全劇才覺得,王導的布局跟我的理解也許不在一個層面上。孫子兵法說,“以正合,以奇勝”,《繁花》里既有正招,也有奇招。

先說“奇招”,“奇招”是那些男女間的幽微情愫,這個部分,原著既有,在這部戲里已是四處動人。

《繁花》劇照

比如雪芝的段落,這段拍得太真功夫了。從大圓桌邊吃火鍋的霧氣纏綿、到初遇的燦爛,借書還書的欲說還休,公交車上乘客中身體接觸的廝磨,再到長廊讀信的痛苦,最后香港一遇的惘然.....那些男女之間的纏綿情愫,為了不被拒絕而先拒絕的幽微表達,是王導作品的影迷們的熟悉風味。用現在流行的話說,王導當然是表現男女間愛而不得,極致拉扯的一代宗師。

而我現在理解本片的“正招”倒是那些商戰和股票群戲。身邊不少北方朋友,我觀察他們看片,會發現:一群上海人吵架談戀愛,他們也許聽不進去看不完整,但一到商戰股票,全國觀眾都被吊足胃口,為此緊張。導演也許在用“正招”去契合觀眾趣味的最大公約數:用盛宴般的類型化視聽和強情節來包裹觀眾,用集體回憶、共同經驗和一個時代發展的情懷來鼓舞觀眾。

全國十幾億觀眾,南腔北調,眾口難調,一個十足本幫的上海故事,累積勢能要厚到什么地步,才經得起文化差異上的層層損失,怎樣讓《繁花》走出上海,放之四海而皆準,讓全國觀眾都覺得精彩并欲罷不能,這是一本雅俗共賞的功課,只有突破了自己舒適區的導演能做完。

導演不會排斥任何一點新的嘗試。我們組拍了一段魏總跳舞,本來是拿掉的。正片上線的時候,我驚喜地發現,王導給剪成了“鬼畜”。這才想起他碰到我時曾微笑說:誒,那段跳舞,我又拿回去了哦。

以導演之廣博,我所想的、所猜的一定不全對,只能說自己體會到的一點東西。但即便只是這點體會,也足以支持我在之后的創作道路上走得更遠。

責任編輯:李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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