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天然染第一人”黃榮華：尋花問草還原千種中國色

用柳葉、黃柏、欒樹等植物印染的棉、麻、絲綢，被裁剪成掌心大小的方形，按不同原料、面料、色系分類，依次粘貼在筆記本上，一本厚如詞典。

記者近日采訪時發現，像這樣的筆記本，黃榮華已制作了一百多本。

68歲的黃榮華，是湖北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傳統植物染料染色技藝代表性傳承人，被業界譽為“中國天然染第一人”。天然染原料皆源于自然，他上高山、入深林，用40多年時間還原出1082種傳統中國色，制作出中國第一份植物染色標準色卡。

黃榮華貼滿不同顏色面料的筆記本。張暢 攝

黃榮華生于工匠世家，后成為紡織工程師。在一次紡織印染學術研討會上，中外專家對西方三原色理論津津樂道，而中國傳統色卻無人提及。這令黃榮華不禁深思：中國天然染歷史悠久，正五色“赤、黃、青、黑、白”起源于兩千多年前的西周，為何三原色被人熟知、潘通色卡的色號定義著國際時尚風向，而中國色卻在歷史長河中黯然失色，散漫難尋？

為此，黃榮華決定，以中國古老技藝——天然染還原中國色。檀紫、青蓮、雨過天青……這些記載在詩詞、典籍、書畫里的色彩浩如煙海，但既無實物，更無影像，只可意會，如何將其具象化？他查閱大量文獻，深入考證色彩背后的文化；他尋花問草，反復試錯，有次為了復原一種藍靛色，潛入200多米深的大峽谷谷底才找到花材原料。

1月15日，湖北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傳統植物染料染色技藝代表性傳承人黃榮華接受采訪。武一力 攝

其中，一種名為“蜜合”的顏色令黃榮華困擾多年，清代李斗在《揚州畫舫錄》中有簡略記載：“淺黃白色曰蜜合”；《紅樓夢》里的薛寶釵也穿過蜜合色襖子，“看去不覺奢華，惟覺雅淡”。除此之外，尚無籍可考。偶然機會，黃榮華與一位中醫教授聊天得知，“蜜合”是制作丸藥的煉蜜工藝，煉制過程中蜂蜜微微發紅，拉出的細絲呈黃白色，即“蜜合”之色。

要染出黃白中隱有紅光的蜜合，以柘木為原料最合適。但柘黃曾是皇家色彩，與薛寶釵形象不符。黃榮華幾番試驗，將柘黃改淺色為蜜合，既暗示高貴，亦有陳舊之感，恰到好處。

“黃柏在不同布料上可以染出不同深淺的黃色；這個綠色，是杜英樹紅色的落葉染成的……”黃榮華指著貼滿布料的筆記本向記者介紹。他的指甲發黑，這是經年累月染色留下的印記。黃榮華說，染色時他從來不戴手套，好把控水溫和染料黏稠度。

如今，黃榮華印染的“中國色”亮相國際時裝周，也有汽車、家電、美妝、游戲等公司前來謀求合作。他表示，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行業也可以和非遺“跨界”融合，說明傳統文化在中國人心里有不可替代的地位。

“不敢說手藝超過老祖宗，我只想把這門技藝盡可能還原、傳承。”在工業印染盛行的今天，黃榮華依然堅持原生態、原技藝、原材料的天然染。

每天，黃榮華在13個網絡平臺同步更新天然染知識以及傳統中國色背后的文化內涵，樂此不疲。他笑稱自己是“日更博主”，吸引百萬網友“追更”，后臺數據顯示，18歲至34歲的網友占六成。

“你看，中國傳統文化還是很受年輕人喜愛的。”黃榮華頗感自豪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