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的話:在第29個世界讀書日到來之際,《環球時報》推出專版策劃,探討中國新時代文學的一些熱門趨勢與問題。例如,隨著中國圖書出海越來越受關注,如何更好助力新時代圖書走出去?為了促進全民閱讀,如今有哪些閱讀的新場景與新業態?面對數字時代的各種潮流,中國的Z世代年輕人又有怎樣的文學閱讀新趨勢?
日前,2024年巴黎圖書節在法國巴黎落下帷幕。圖書節現場有1150種中國圖書進行展示展銷,其中法文版逾四成。其間,茅盾文學獎得主喬葉、魯迅文學獎得主石一楓等8位中國知名作家也趕赴圖書節現場,與法國作家、譯者、讀者面對面交流。兩國出版社還合作舉辦了研討會、新書發布、版權輸出等多場活動。《環球時報》記者為此采訪了中國“70后”作家喬葉、石一楓,探討哪些中國新時代文學作品受海外讀者歡迎,以及中國新時代文學出海所面臨的趨勢與挑戰。
“法國人發現中國人面臨同樣的社會問題”
據《環球時報》記者了解,此次赴巴黎圖書節展銷的文學作品,很多都反映中國新時代發展現狀,這與出海的前幾代中國經典類圖書略有不同。例如,此次在巴黎圖書節展銷的《寶水》《北上》《云中記》《平安批》等獲茅盾文學獎、“五個一工程”獎及中國出版政府獎的作品,講述了新時代中國的動人故事;《我愛北京》《潮北京》《穿越北京中軸線》等圖書多角度展現了北京的古都風韻與時代風貌;“大家小書”、《中國造林藝術》等生動呈現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精神特質和獨特魅力。有法國讀者對媒體表示,自己是特意來到中國展臺,“很高興這個圖書節能夠提供接觸中國的機會”。
以喬葉的長篇小說《寶水》為例,該書以中國鄉村現代化為背景,主人公青萍人到中年被嚴重的失眠癥所困,提前退休來到“寶水”村休養,并幫朋友經營民宿,見證了新時代背景下鄉村是如何經歷豐富而深刻的嬗變的。去年,《寶水》榮獲第十一屆茅盾文學獎,本次法文版簽約更是開創了法國出版中國現代鄉村題材作品的新領域。有法媒認為,“這是一個典型的中國鄉村向文化旅游新模式過渡的故事。”
喬葉告訴《環球時報》記者,雖然這部作品講的是中國鄉村的故事,但不少法國讀者認為,它也呼應了法國目前面臨的一些現實性問題。“現在法國很多鄉村也存在衰落的趨勢,人都跑去大都市了,在大都市覺得生活不舒服又跑回鄉村,又覺得在鄉村也不適應,這和寶水里面的人物狀態挺像的,所以法國讀者讀《寶水》能找到共通性。”喬葉談到,在法國有一種說法叫“鄉村是國家的心臟”,這不僅凸顯出法國人同樣對鄉村的重視,也揭示了中國相關作品對他們的啟發性。
在石一楓的新作《入魂槍》的法國讀者交流會上,他同樣有感于法國讀者在書中找到的共鳴。《入魂槍》寫的是20多年前中國第一代癡迷電子游戲的孩子如何歷盡艱辛戒除網癮,回歸正常生活的故事。石一楓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現場很多法國讀者感到很驚喜,他們發現中國人面臨著和他們同樣的社會問題。”讓他印象深刻的是,有一位法國媽媽提問,“你寫這個題材會不會反而讓孩子沉迷電子游戲?”石一楓回答說,“這部小說首先是一個反沉迷主題,希望人們正視網癮這個社會問題和心理問題。同時,也要反思一些人為什么逃避現實,如何讓現實世界變得更好。”
要么是“舊聞”,要么是“新聞”?
談及新一代出海的中國文學和前幾代相比有何不同,石一楓告訴記者,上一代作家更側重寫中國人的特性,比如中國獨有的歷史、獨特的民俗等,更多是拿中國人的特殊性跟國外交流,讓對方發生興趣。“但年輕一代作家更多是建立在共通性的基礎上與國外交流,比如中國的大城市病跟紐約、巴黎的大城市病其實差不多。這背后反映的是中國現實社會的時代變遷。隨著中國經濟、社會不斷發展,裹小腳已經不復存在,女性地位大大提升,中國現代化的生活方式與國外的共通性越來越多。”
喬葉也提到,每一代文學思潮都與時代背景勾連很深。同時,“文學表達具有滯后性,比如上世紀90年代可能寫的是七八十年代的事,2000年左右寫的是八九十年代的事,可能起碼要滯后一二十年。”在文學作品本身存在滯后性的前提下,又要經歷翻譯的時間,有時候海外翻譯的作品還選的是20年前的作品。那么,如果想讓海外讀者了解當下具有現實感的中國,出海新時代文學作品就具有很大的意義。
喬葉認為,“現在海外了解的中國要么是過于舊文化的‘舊聞’,要么是過于新文化的‘新聞’,比如裹小腳的舊文化想象,或特別戲劇性的新文化網絡熱點,這些都包含獵奇性,都不是中國的常態生活。中國絕大多數的普通人過著什么樣的日子,鄉村生活是什么樣的?從這方面來說,《寶水》是比較具備現實感的。”比如,《寶水》里的村支書是一個非常有趣、敢于嬉笑怒罵的鄉村婦女形象,有法國讀者表示,這和他們一般看到中國“村支書”一詞會聯想到的政治人物形象非常不同,“通過‘村支書’,法國讀者看到了特別活潑的中國人和人情,大時代都反映在這些小人物身上,無形中打破了他們原來的很多成見。”
“不同國家對不同題材有不同偏好”
談及如何更好地助力中國新時代文學出海,石一楓認為,中國人對外國文學作品兼收并蓄這一點比很多國家做得好,國外很多年輕、小眾的作家,只要寫出非常好的作品,中國都會第一時間引進,但國外對中國新作家的新作品通常不會這么快引進。“其實,中國文學作品的海外推廣機構非常專業,國內的好作品會第一時間向國外推介。但問題是,有時候不同國家對不同題材的作品會有不同偏好,如果能針對每個作品的特點向特定國家更有針對性地推介,可能會達到更好的效果”。
石一楓以自己的作品為例,“我的作品海外翻譯最多的是《世間已無陳金芳》,寫的是一個農村人進城的故事。后來我發現這部小說在英國、法國、美國并沒有什么影響,但在西班牙、意大利、智利、韓國、埃及被迅速翻譯出來,讀者反饋也不錯。我想主要原因可能是英美法等國家已經過了農村人進城改變命運的階段,但在一些拉美國家、阿拉伯國家等,依然存在這樣的社會環境和現實問題,他們對有共通性的題材更感興趣。”
石一楓表示,“總的來說,國家的影響力和作家的影響力往往是正相關的。我相信隨著中國的國際影響力逐步擴大,中國的文化生產力會進一步增強,想看中國文學作品的外國人也會越來越多。”
喬葉也認為,長久以來中國對海外的文化輸入與輸出并不平等,因此新時代文學作品出海注定是一個長期的課題。“文學是人學,人性的東西是能夠打通的。不論國籍、政治身份、性別、文化身份,最基本的情感和命運就是文學表達所關注的核心。如同中國讀者會被一些西方文學打動,西方讀者也會被中國文學作品中最基本的情感和命運打動,所以這也是寫一些小人物的重要性。”(環球時報記者 喬文姝 張妮 環球時報駐法國特約記者 呂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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