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6月24日上午,全國科技大會、國家科學技術獎勵大會、兩院院士大會在京召開,右二為李德仁院士,右五為薛其坤院士。
今年的大會很不尋常。
由于工作原因,中國科學院科技發展戰略領域的一位學者參與過不少科技活動,對此類大會并不陌生。但今年,全國科技大會、國家科學技術獎勵大會、兩院院士大會3場科技界盛會合而為一,這在歷史上是首次。
位列此次“三會”之首的全國科技大會是個重要信號。“全國科技大會是很少開的,它的政治性特別強。每次科技大會都會影響到多少年的決策。”這位學者告訴《環球人物》記者,1978年全國科學大會召開,我國迎來“科技的春天”;1995年、2006年分別召開了兩次全國科學技術大會。2006年大會部署實施了《國家中長期科學和技術發展規劃綱要(2006—2020年)》,之后,全國科技創新大會分別于2012年與2016年召開。其中,2016年的全國科技創新大會與兩院院士大會、中國科協第九次全國代表大會共同舉行,被稱為“科技三會”。“科技三會”召開的這一天——5月30日,后來被設立為“全國科技工作者日”。“可以說,2006年的大會影響了我們近20年。”他說。
2021年,國家“十三五”科技創新成就展上展出的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獎章。
國家科學技術獎勵大會今年一改在每年1月舉行的慣例,第一次在盛夏的6月召開。6月24日大會召開那天,這位學者也在現場。人民大會堂內,會場的布置簡潔莊重,當中掛著一條鮮艷的標語,紅底白字:全面貫徹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銳意進取,發憤圖強,努力推進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加快建設科技強國,為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強國建設、民族復興偉業而不懈奮斗!與會者全部正裝出席,按座位有序就座。他注意到,院士們的臉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動”。
以下是《環球人物》記者與這位學者的對話。
“現場的掌聲就沒斷過”
《環球人物》:今年大會您在現場,回憶當時的場景和氛圍,有什么令您印象深刻的細節?
受訪者:典禮開始之前,同志們都很期待。頒獎時,現場的掌聲就沒斷過,真是發自內心的掌聲,作為科技工作者,大家都感覺與有榮焉。
兩位最高獎獲得者非常謙虛——感謝國家,感謝家人,感謝團隊。李德仁院士在發言時說,科技創新要以國家重大需求為牽引;薛其坤院士認為,我國基礎研究正處于歷史上最好的發展階段。這兩句話令我印象深刻。
《環球人物》:今年全國科技大會、國家科學技術獎勵大會、兩院院士大會首次“三會合一”。我們該怎樣理解這樣的“首次”?
受訪者:將三會合一舉行,突顯了科技在國家發展中的核心地位,體現了黨和國家對科技的重視程度前所未有,許多跡象證明了這一點。比如,現場一位獲獎者說,除國務院的印章外,今年的獲獎證書上還首次加蓋了中共中央委員會的印章。
總的來說,大家的一個整體感覺是,黨中央對目前科技發展的態勢認知很清晰,目標很明確,路徑也很清晰。大會不僅有利于展現科技界的成就,也增強了科技工作者的凝聚力和使命感。
“迎來又一個春天”
《環球人物》:相較于往年,在您看來,今年的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得主有什么特點?
受訪者:獲得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一般需滿足以下3個條件之一:一是在當代科學技術前沿取得重大突破,二是在科學技術發展中有卓越建樹,三是在科學技術創新、科學技術成果轉化和高技術產業化中創造巨大經濟效益、社會效益等。
今年的兩位獲獎者中,李德仁院士是攻克核心技術,為國家作出重大貢獻,薛其坤院士則是在基礎研究層面取得重大突破。
不過,今年薛其坤院士獲獎應該說屬于“特殊情況”。此次頒獎之前,歷屆最高獎得主獲獎時的平均年齡約為83歲——為什么?因為科學研究的長期性決定了技術突破的長期性,這背后往往是科學家在某個領域窮盡一生的努力和積累,可想而知這個獎項的難度。
薛其坤院士的獲獎與近年來我國對基礎研究的重視密不可分。自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對基礎研究的高度重視,使得我們有條件保障更多科技工作者能在科技最前沿探索,勇闖科技“無人區”,挑大梁、擔重任、當主角,在許多領域創造了多個“第一”,我國基礎研究“迎來又一個春天”。“史上最年輕的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得主”薛其坤院士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150多斤掛面
《環球人物》:在您看來,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在我國科技獎勵組織體系中處于什么位置?
受訪者: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由國家科學技術獎勵工作辦公室負責,于2000年首次頒發,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五個國家科學技術獎中最高等級的獎項。
在我國科技獎勵組織體系中,我認為它是最高的存在,是對獲獎者一生科學事業和科學成果的肯定,相當于“終身成就獎”。
也正因為如此,最高獎的評選非常嚴格,在2004年度、2015年度都曾出現空缺——寧缺毋濫,沒有合適的人就不評。
《環球人物》:自2000年至今,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已授予37人。回顧這20余年的歷程,當中有哪些變化?
受訪者:隨著我國科技獎勵制度改革發展,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也歷經幾次變化。比如按照2017年發布的《關于深化科技獎勵制度改革的方案》,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獎金額度由500萬元/人調整為800萬元/人,并將其全部授予獲獎者個人——該獎設立之初,規定500萬元獎金中,50萬屬獲獎人個人,其余450萬用作科研經費。
再比如,根據《關于深化科技獎勵制度改革的方案》,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獎章首次被設計出來。獎章中心圖案為5顆五角星,象征國家獎;外圈采用飄帶、牡丹花和翅膀等視覺元素,包含榮譽、吉祥和科技事業展翅高飛等美好寓意。
該獎項還全面實行提名制,全面放開專家學者提名,同時取消了單位提名的名額限制,對提名者資格條件、提名程序等機制進行了規定,等等。
這些改革的目的很明確,就是為了讓評選更加公平公正,讓獲獎科技人員的榮譽感和使命感更強。
《環球人物》:從這37名獲獎者來看,當中又有哪些一以貫之的東西?
受訪者:科學家精神,特別是胸懷祖國、服務人民的愛國精神。這一點我深有感觸。
我和許多科學家打過交道,他們普遍自我要求非常高,迫切希望為黨和國家貢獻自己的力量。包括李德仁院士、薛其坤院士在內,他們長期承受的巨大精神壓力不是我們可以想象的。支撐他們的最大動力是什么?我認為就是對國家的熱愛,這樣的例子太多太多。
比如2018年度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得主之一的劉永坦院士,早在1990年,他的團隊就首次完成中國對海面艦船目標的遠距離探測實驗,中國新體制雷達技術實現了對海探測技術的重大突破。1991年,該項目榮獲國家科技進步獎一等獎。
但老先生卻不滿足,他說:“一定要把實驗室里的成果變成真正的應用,否則好成果就像是一把沒有開刃的寶劍,好看卻不中用,這對國家來說是一種巨大的浪費和損失。”
于是他又用20年時間,成功研制出我國具有全天時、全天候、遠距離探測能力的新體制雷達,總體性能達到國際先進水平,核心技術處于國際領先地位,標志著我國對海遠距離探測技術的重大突破。2015年,團隊再次獲得國家科技進步獎一等獎。
再講個發生在我身邊的故事。我是哈爾濱工業大學畢業的,哈工大有位老院士叫馬祖光,2003年時去世了。馬祖光院士是光電子技術專家,長期從事激光介質光譜、新型可調諧激光和非線性光學及應用研究。
1979年8月,51歲的馬祖光到德國漢諾威大學物理研究所訪學,學習與研究激光技術。他也是改革開放后中國第一批公派留學人員。
在德國兩年間,已經年過半百的馬祖光吃了150多斤掛面,省下了1.1萬馬克。回國后,他把這些錢全部上交給了國家。他回國過海關時,箱子里只有幾樣行李:衣服、記錄紙、筆記本,以及一些小的儀器零件。
出國兩年多的人,居然一個“大件”也沒帶?面對海關人員的疑問,馬祖光說:“我出國的機會是國家給的,我出國的錢也是國家給的。國家有困難,我不能拿著國家的錢去買個人的東西,該節省的就要節省。”
直到現在,每次想起馬祖光院士,想起那150多斤掛面,我還是直掉眼淚。
我知道科技工作者中有千千萬萬這樣的人,他們都抱著“如果科技能突破,把自己的命搭上都行”的信念。在這些科技工作者的共同努力下,如今不少跡象表明,在不久的將來,我們會具備強大的基礎研究和原始創新能力,持續產出原創性、顛覆性科技成果,我認為類似薛其坤院士做出的基礎研究成果,未來幾年會持續出現。
屆時,我們也會具備強大的關鍵核心技術攻關能力,諸多“卡脖子”難題取得突破。對于實現2035年建成科技強國的目標,我非常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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