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張家輝，入行30年仍有“反叛心”

對張家輝來說，電影《重生》不是個輕松的工作：一人飾演兩重身份，文戲武戲都很重。

他并非第一次挑戰臥底角色，但《重生》里的張耀和以往角色都有些不同：過去，他的臥底角色以隱忍、偽裝為主，這次卻要從一位退役特種兵化身黑幫頭目之子，既得隱藏身份，又要表現得放蕩不羈。

·  電影《重生》劇照。

角色的反差感讓張家輝演得很過癮，幾段近身格斗的戲也讓他打得很過癮。電影開場不久，就有一段船上的打斗戲，動作干脆、拳拳到肉，觀眾也不得不佩服“警匪專業戶”的硬實力——回看他的經典作品，從《證人》到《激戰》再到《掃毒》，跑、跳、打、斗都是基本款，能在劇烈動作中演繹出復雜人性，才是拿下一座座獎杯的關鍵。

不過，“影帝”也遇到了比拍片更累的事情。采訪間里，張家輝坐下后對人民文娛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路演比拍任何一部電影都累。”從各地宣傳到首映禮，從通告日的車輪戰式采訪到新媒體端的各類“花活”，他眼睛里血絲明顯，忙到都沒時間坐下來好好看一遍新片。

·  電影《重生》路演現場。

市場發展帶來了新的宣傳方式， 59 歲的張家輝依然敬業地融入、配合。但市場發展也逐漸淘汰著許多舊的經典回憶。到他手上的劇本，越來越集中于警匪片、商業片，似乎很難再看到小眾類型了。他深知這是資本時代的必然，但又不甘心于這種必然。所以，他也開始做導演：驚悚的、文藝的、小眾 的……

“我就挑幾個反叛的、沒人愿意投資的題材去拍，我覺得不該淘汰多元化的題材吧。”他說，“多元化也是觀眾的利益。”

演員始終是被動的

人民文娛： 犯罪類型的作品您拍過不少了，《重生》劇本和角色吸引您的部分是什么？

張家輝： 首先肯定是角色可以發揮的空間很大。我過去的臥底角色，像《黑白道》《使徒行者》，大部分是往內演、隱藏身份的，但這一次我要假裝一個亡命之徒，肆無忌憚、不可一世。這里的表演空間可能比以往大。

·  電影《重生》中，張家輝演繹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角色形象。

人民文娛： 您和馬浴柯導演也是多次合作了，這一次是不是默契更強了？

張家輝： 肯定的。我們第一次合作的時候，我就很驚喜，還以為他騙我——他說自己第一次當導演。我能看出來他是真的很愛電影的一個人。

人民文娛： 越是默契，會不會越有現場即興的火花出現？

張家輝： 就是我進黑樓和巴萊（角色名）見面的時候，那一段跳舞的戲。要準備排演的時候，導演說那個音響很吵，里面播著搖滾樂。我一聽到，就覺得可以跳著舞進去，也很符合角色性格需要。這一段就是臨時加進去的。導演看完就覺得很不錯。

·  張家輝（左）與導演馬浴柯（中）、演員阮經天在拍攝現場。‍‍‍

人民文娛： 還有一場戲，就是小分隊在下水道里為深受毒品之害的貧困家庭修電，那個場面很有沖擊力。您在表演時是何心情？

張家輝： 當時我的角色是在修理發電機，修理好了后，燈一下子亮起來。那個時候還沒有做好所有特技畫面，但是我能感受燈亮起來，好像希望又來了一樣。這也是這個角色的內心，他扮演著一個紙醉金迷的邪惡角色，但其實真正要守護的是正義，這就是他心中的光。

人民文娛： 包括《掃毒》《怒潮》等片，很多人會給您貼上“警匪專業戶”的標簽。您自己怎么看？

張家輝： 演員始終是被動的，如果投資方或者導演看到你在某一方面受到觀眾喜愛，當然更傾向找你演類似的題材。對他們而言，電影也是一個商業行為，總不可能為了你個人的突破去開一個戲。在這種客觀狀況下，我的確接拍這種類型的作品比較多。但是如果我自己去導戲，我會講一些完全不一樣的故事。

人民文娛： 聽起來像是自己拍不到，就自己當導演去了。

張家輝： 某種程度上可以這么說。

演員的至高榮譽

人民文娛： 您本身也是學警出身。30多年前，從學警到演藝圈，第一次站在鏡頭前是怎樣的狀態？

張家輝：  1989年，我從失業中意外踏入演藝圈，在同學的推薦下進入李修賢先生的公司學習幕后工作。李修賢剛好要開拍一部警匪片，得知我當過警察，就叫我來試戲。我就懵懵懂懂地演了第一個角色。很奇怪，第一次站在鏡頭前，我一點也不緊張，就是有點壓力：那時候菲林很貴，錯一次就是浪費，會內疚。

人民文娛： 入行10年后，《賭俠1999》給您帶來了知名度，“化骨龍”一角成為經典。現在如果再有喜劇劇本，會想嘗試么？

張家輝： 當時王晶導演找我拍《賭俠1999》，讓我去搞怪。加上我和華仔也很合得來，他也很支持我，我就放開膽子去演了。結果沒想到從此一直都在演“化骨龍”。現在可以嘗試喜劇，但是再演“化骨龍”不可能了。有些事情是回不去了。

·  《賭俠1999》劇照。

人民文娛： 那個時候喜劇依然是港片主流，但您自己也在尋找轉型。

張家輝： 對，所以后來簽約新公司，我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轉型，毛遂自薦與杜琪峰合作《大事件》。我覺得杜琪峰是我拍過的導演中，最欣賞的一個。他是一位大師，他總能給我一種感受——這樣才叫導演。

與杜琪峰合作之后，就是林超賢。我們很早認識了，那個時候他是陳嘉上導演手下的一員猛將，做副導演。我們在國外一起拍喜劇，他說：“張家輝怎么搞笑都這么認真啊。”可能這點給他留下了印象，就有了《證人》《激戰》的合作。

·  電影《證人》中，張家輝飾演了一名情感復雜的殺手。該角色也為他贏得了包括金像獎在內的多個最佳男主角。

人民文娛： 這兩部都 讓您拿到了金像獎影帝的獎杯。出道20年終于拿獎，那個瞬間會想到些什么？

張家輝： 其實《證人》拿的第一個獎不是金像獎，而是香港電影評論學會獎。他們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還在吃飯，當下很平靜。直到拿到獎杯，才突然有了很多感觸。我覺得自己像一臺機器，一直努力地生產著作品，今天這臺機器的價值終于被看到了。這個獎就像一點添加劑，讓我之后運作得更好。

那種不因你紅或不紅得來的肯定，是非常值得感激的。

人民文娛： 《激戰》那次呢？

張家輝： 《激戰》是另一個維度的重要。那時候我48歲，把體脂練到7%，很辛苦也很值得。我想通過這個角色告訴大家：不要放棄人生，不要放棄奮斗，不要給自己的懶惰找借口。因為這部戲，香港人一窩蜂去健身、鍛煉，很多人跟我說他對生活重燃希望。這是比拿獎更讓我開心的事情——我感覺自己在為社會作貢獻，這是身為演員的至高榮譽。

·  《激戰》不僅為張家輝再次拿下多個影帝獎杯，更掀起了一股健身熱潮。

多元化也是觀眾的利益

人民文娛： 《激戰》之后，作為演員您已經達到了一定高度。之后又開始嘗試導演工作，是出于怎樣的目的？

張家輝： 首先，我不能停，我不喜歡回望自己過去干過什么。過去就是過去了，人要有新的創作、新的展望。其次，我希望能展現多一點電影創作的多樣性。我導演的前幾部電影，《盂蘭神功》《陀地驅魔人》等，都是偏驚悚類型的。但其實我是個怕黑的人，我一個人在房間都怕。我為什么要拍？因為在我的成長認知里，電影是多元化的：動作片、警匪片、愛情片、喜劇片……周星馳的喜劇、周潤發的英雄形象、劉德華的黑幫角色、鄭伊健的古惑仔、梁朝偉的流氓醫生，各種各樣的類型片豐富了我對電影的認知。

過去，“鬼片”是香港電影里很重要的一部分，但現在越來越難見到了。所以我就想，挑一些越來越小、沒人愿意投資的題材去拍。我覺得不應該淘汰所有，不應該淘汰讓觀眾看到電影多元化的題材——多元化也是觀眾的利益。

·  電影《盂蘭神功》劇照。

· 張家輝最新導演電影《贖夢》劇照。

人民文娛： 未來，您又希望嘗試怎樣的角色和故事？

張家輝： 我想去演一些比較成熟的角色，一些有智慧的角色。

人民文娛： 不論是演員、導演，您都已經有很成熟的認知了，現在還會有“力不從心”的時刻么？

張家輝： 我不知道為什么我還有很強烈的追求，在表演上、角色上、題材上，都有很強烈的欲望。尤其是看到一些特別好的影片，每次看都會有很強的“嫉妒心”，會懊惱自己怎么就沒碰到這樣的電影。

我想這種心態，就是我一直做下去的原因，我也期待可以真正實現讓自己“心悅誠服”的作品。

總 監 制：張   勉

編     輯： 余馳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