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這個門診爆火！孩子學習不好，上醫院真有用？

備受關注的上海兒童醫學中心“空間與數學學習困難”門診正式開診，而號源早在節前就被秒空。不少家長帶著孩子從外地趕來就診，希望在小小的診室里找到數學學習的“密鑰”。包括上海、北京、江蘇、湖北、江西等地在內，學習困難門診在全國遍地開花，有的醫院還開出了“拒絕上學門診”，精準“拿捏”市場需求。學習困難是病嗎？能治好嗎？如何判斷孩子是否需要醫療干預？

采訪對象供圖（下同）

數學“困難生”有救了？

上海兒童醫學中心“空間與數學學習困難”門診的服務對象為“學習數學、物理、化學等感到困難的學生”，屬特需門診，掛號費316元。

“我也沒想到這個門診會如此火爆。”上海兒童醫學中心發育行為兒科精神衛生專業副主任醫師馬希權說，一上午，他和上海交大心理學院趙冰蕾博士在門診實際接診了6個患兒。“我們半天門診開放8個預約名額，是為了保證就診質量，確?；純涸陂T診得到充分、詳細的評估。首日開診就遇到了2個初步評估為數學學習困難的孩子，還有2個主要是注意力缺陷，另外有個孩子其實是因為睡眠障礙，無法集中注意力，所以成績較差。”馬希權醫生說。

復旦兒科醫院學習困難門診

上海交大心理學院趙冰蕾博士介紹，從國際經驗來看，各國的數學障礙患病率差不多，約占兒童總人口的 3.3%—6%。不過最新的一項研究分析顯示，在中國大陸的小學生中，數學障礙總體患病率為8.97%，且隨著兒童年齡的增長而降低。

一般來說數學學不好的孩子可能表現為數感弱、計算困難、空間思維不足、公式記不住等。數學學習困難的孩子通常涉及幾何、代數等與空間向量相關的知識，特別是涉及圖形空間關系和抽象符號的理解困難學習困難者。

數學障礙是一種學習技能發育障礙，因此診斷時要排除智力障礙、視力或聽力障礙、神經系統疾病，以及其他精神心理疾病。但是，也并不是數學成績差就等于有數學學習障礙。門診評估后，會根據不同的原因進行藥物或者行為的干預，但即便是需要臨床干預，效果也是因人而異的。

學習困難是不是病？

2020年9月，復旦大學附屬兒科醫院開出學習困難門診，當時就曾火上熱搜。上海市兒童醫院、上海市精神衛生中心等三甲醫療機構也都開出了針對學習困難的門診。

上海市兒童醫院兒童保健醫學部副主任張媛媛告訴新民晚報記者，2024年1-8月，因學習困難就診的孩子達14500人次。擔心有閱讀和書寫問題的兒童有3000余人，經過相關篩查，考慮讀寫障礙可能的有234人次，通過進行診斷性評估，有110人診斷為發展性讀寫障礙。

上海市精神衛生中心兒少科介紹，學習困難或學習障礙門診接診患兒后，醫生會與家長訪談，了解孩子學習、生活情況，以及情緒和發育狀態等，然后開出標準化評估和檢查（包括心理測試、各種類型軀體檢查），以此詳細鑒別孩子學習困難的問題出在哪兒。

復旦大學附屬兒科醫院精神心理科李瑜醫生日常負責學習困難門診工作，她告訴記者，正規醫院開設“學習困難”門診并不是制造焦慮，而是尋找背后的原因，分辨是生理因素，心理因素還是家庭社會因素所致。

從廣義上來講，學習困難是指孩子在學習過程中，因為學習能力達不到正常要求，或者跟不上正常水平，導致學習成績差，不能正常完成學業的情況。臨床上并沒有“學習困難”這種病，所以它不能叫“專病門診”，只是為了方便患者就診而設立，但是像書寫、閱讀、計算等方面的學習障礙是可以有明確診斷的，所以學習困難的確有不同類型。

9歲的康康（化名）讀三年級了，他從小就調皮，上學后常走神，寫作業拖拉，做題粗心大意。他的語文成績尤其落后，對同學來說很簡單的書寫，康康也完成不了。他朗讀有時漏字、跳行，默寫和作文更是經常交白卷。他的日常生活也丟三落四，書包里亂七八糟。“孩子檢查下來智力是正常的，注意力評估異常，書寫測試顯示速度重度障礙，視知覺測試：圖形背景和視覺記憶及視覺完整度欠佳。”李瑜醫生說。

不過，康康也不是沒有優勢，他的邏輯思維和語言表達能力強。通過收集的詳細病史，結合輔助檢查，診斷其為注意缺陷多動障礙共病發育性學習障礙（讀寫障礙）。

李瑜醫生介紹，在給予藥物治療的同時，還給康康制定了系統的康復訓練方案，特別開展了針對感統精細運動、視知覺和書寫能力的專項訓練。同時，通過加強戶外運動，培養孩子的家務勞動能力。“這樣的孩子，需要家校共同配合，家庭教育和學校教學策略需要調整。包括降低語文學習難度，適當調整學習形式，適當減少作業量。”治療三個月后，康康的注意力有了改善，上課能夠專心聽講，作業速度和學習成績都有所提高；在語文方面，給予適當延長時間，雖然字數較少，他也愿意且能夠完成作文了。

和康康一樣，霖霖在上海市兒童醫院的學習困難門診被提示存在發展性讀寫障礙風險，排除了智力障礙的可能。爸爸媽媽也第一次理解了孩子存在的具體問題，并不是孩子不認真、不努力。醫生針對他存在的不同維度的認知落后，提供了一套完整的干預方案，對于語音、字形結構、字詞理解和段落理解等，提供了很多可以實施的建議和方法，暑假在醫院進行了書寫訓練。再次評估時，霖霖識字量有了很大進步，在各個認知維度的落后程度也有明顯的改善。

學習困難背后原因是什么？

家長所理解的學習困難，通常等同于“成績不好”，但“學習困難”并不是一種病，而是癥狀。“看一次病并不能一次性解決一切學習問題，而是通過多方面的檢查評估，明確造成孩子學習困難的原因，排查影響學習表現的疾病狀態，并針對注意缺陷多動障礙和學習障礙進行干預指導、家長教育、醫教結合及藥物治療等綜合干預。”復旦大學附屬兒科醫院心理科主任孫錦華表示。

兒科醫院的學習困難門診中，大約70%的孩子有注意缺陷多動障礙，癥狀就是家長所抱怨的坐不住、注意力不集中等，同時可能合并情緒障礙、學習障礙；還有一小部分孩子單純存在情緒、智商、學習障礙、教養方式等問題。

如何判斷孩子是否需要醫療干預？孫錦華說，學習困難不等于智商低。很多在某一方面學習有障礙的孩子，在其他方面卻都表現很好。其次，很多學習困難的孩子并非生理上有病，可能是受成長環境的影響，導致了學習困難的問題。

“最后，孩子學習成績不行，怎么也提升不上去，也可能只是個體差異。有的人運動更好，有的人擅長推理，而有的人語言天賦過人。換一種角度，不要緊盯孩子的問題和短板，要積極地發現孩子的擅長和優勢。盲目給孩子貼上標簽，會傳遞焦慮和緊張，不利于孩子的成長。”孫錦華說。當然，如果孩子確實存在學習障礙，那么只有客觀承認問題，才能找到應對方法。比如，對一個有數學學習困難的孩子，應當降低難度和預期，不要死磕數學，不妨把時間更多放在其他優勢項目上。

有時候，不是孩子病了，而是家長病了。15歲的小林從小成績較好，進入高中時，他進入了一個“拔尖”的班級，成績到了中下游。爸爸受不了這個變化，孩子明明很努力，為何成績上不去？他認為孩子需要接受治療。李瑜醫生告訴他，孩子的成績放在年級中依然是中等水平，也沒有明顯的注意力問題和特定學習技能缺陷。“孩子不存在神經發育疾病的癥狀，情緒也比較平穩，成績其實也沒有太大的波動，完全是因為父親選擇的參照物變化，才顯得學習表現落后。”李醫生建議，家長應當從更全面立體多元的角度思考孩子的成長和成才，而不是“只和別人比成績”。

醫生呼吁不要炒作“學習困難”門診

當下，國內各地掀起了開學習困難門診小熱潮，因為學習這件事大家看得比較重要，容易引起關注，但沒有人因為唱歌五音不全、無法臨摹繪畫而覺得自己“學習困難”。其實，學習困難相關疾病在心理科普通門診或部分兒?？凭删驮\，因為國內相關的科普教育不足，才會在向大眾普及的過程中出現這一現象，不用因此過分炒作。

“有關注度是好事，但是過度關注、炒作，也會帶來一系列問題。因為學習障礙的診斷非常專業，需要多學科力量投入，找出問題后還要找到解決方案，不是單純診斷完就結束了。”孫錦華說。

來學習困難門診的家長也是很矛盾的。在馬希權看來，學習困難門診對那些真正有“成長問題”的孩子和焦慮中的家長來說是好事。它打破了父母、老師對“差生”的刻板印象，拯救了一個個被誤解的孩子。但是也有家長把它當作“救命稻草”，期待孩子看完“病”就能飛速提高成績，這就有點不切實際了。

張媛媛也表示，學習困難的兒童可能存在不同的問題或障礙，需要根據發育水平，結合孩子存在問題的心理認知加工維度，精準分類診斷，給予個性化的干預和治療。其實，很多兒童在學齡前期或者嬰幼兒期存在預警癥狀，如視知覺運動整合、聽覺和注意力、學習記憶和執行功能發育落后的表現，影響聽說讀寫等學習技能，如果早期發現，可以及時干預，通過各種訓練來做好學業技能準備。值得一提的是，這些疾病常常是共患存在的，需要根據孩子的發育水平、發育風格，制定綜合治療策略和心理支持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