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寧,營口。
三伏天的一個午后,知了叫個沒完。
撥開瘋長的野草,在熱辣辣的陽光里,我們站在一棟8800平方米的空蕩蕩廠房前,懷著贊嘆、惋惜、驚訝、憂傷的復雜情感,回望這個曾是世界最大三角鋼琴生產車間以及這座工廠的歷史,聆聽四個老工人的青春、生活和他們的“造夢之旅”。
往事
在蔓生的蒿草和灌木叢中,立著一棟兩層樓高的廠房,墻皮剝落,一行斑駁的紅色標語還倔強地留在墻上:創世界級品牌,揚中國人志氣。
“這是我們東北鋼琴廠當年的口號,現在看都是很好的。”東北鋼琴廠老員工張曉文說。
三間巨大的廠房一字排開,在雜草的包圍中,像一個垂暮的老人,等待著人們走近她,了解她往昔的故事。
“這是東北鋼琴廠最輝煌的時候,我們廠的‘諾的斯卡’三角鋼琴生產車間,是當時世界最大的三角鋼琴生產流水線。”46歲的鋼琴設計師郭凱感慨地說。
走進最大的車間,這個足有21個籃球場大的建筑里,空蕩蕩的,光線昏暗,高挑的屋頂框架黑黢黢的,霉味撲鼻而來,破舊的柜子、廢棄的鋼琴外殼東倒西歪,遍地玻璃碴和房頂漏下的污水……
“工廠倒閉后,著了一場大火,什么都沒了。”郭凱說。車間辦公室門上貼著的年歷還停留在2007年。
這是成立于1952年的東北鋼琴廠幾易其手、轟然倒閉10多年后的樣子。
20世紀八九十年代,高光時刻的東北鋼琴廠,收購了歐洲十大名牌鋼琴之一的瑞典“諾的斯卡”品牌和工廠。21世紀初,這里創造了年出口6000余架三角鋼琴的中國紀錄。
“那個時代,能到東北鋼琴廠上班,在營口是件非常牛的事兒。”東北鋼琴廠老員工周雄回憶起當年的風光勁兒,眼里泛著光。
新中國成立后不久,在上海派出的專家團隊支持下,營口組建了東北樂器廠。“那時候,鋼琴、口琴、手風琴、小提琴……各種樂器都能生產。”周雄說。
后來,各個樂器品種分別成立了工廠,東北鋼琴廠肇始于此,逐漸成長為“中國四大樂器生產基地”之一、營口市國有大型企業。
“一到下班,廠門口停著8輛黃海牌大客車接送職工。3000多人光是走出廠就得半個多小時,那場面……”周雄經常回想起當年的場景,他覺得,那同樣是他人生的高光時刻。
他的同事、曾在東北鋼琴廠做調律師的張永慶對當年的老國企生活也有自豪的回憶:“發工資那天,一出工廠大門,一溜兒出租車排隊等著,都知道我們廠哪天發工資。有錢了,工人們都進城吃飯、唱卡拉OK、看電影。”
產品遠銷到美國、韓國、日本等國際市場,國內許多大型演出指定伴奏鋼琴都是“諾的斯卡”,“公主”“王子”等品牌立式鋼琴更是因物美價廉走進中國的千家萬戶……東北鋼琴廠在中國樂器行業的風頭一時無兩。
“誰能想到,當年那么風光的一個國營大廠,說倒閉就倒閉了?”摸著廠門口一棵合抱的柳樹,鋼琴廠的老職工張曉文不能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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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
一名調音師在車間內為三角鋼琴調音。
時間閃回到20世紀80年代。
每天早8點,迎著朝陽,東北鋼琴廠院內第六套廣播體操的旋律準時響起。
身穿灰色工裝的工人排著隊,跟著節拍做早操。
“隊伍很長,一眼看不到頭。廠領導站最前邊,我們在后頭。”張曉文回憶說。
1986年,19歲的張曉文作為營口第二輕工業局技工學校鋼琴制造專業的學生來實習,第一次走進東北鋼琴廠。
“進廠第一件事就是和工人們一起修路,抬石條,勁頭特別足。”張曉文回憶說。后來進了車間,每個實習生有一位師傅手把手指導,把書本理論與實操結合。
轉正后,心靈手巧、專業基礎扎實的張曉文在裝配二車間干得風生水起。為鼓勵工人提高效率,鋼琴廠實行績效制,多勞多得。憑借出色的業績,她的工資逐年提高。
“第一年每月工資44元,第二年漲到52元,第三年就300多元了,在廠里‘放了衛星’。”張曉文笑著說。她還記得,第一次發獎金,她買了件皮大衣,在廠里回頭率極高。
“造鋼琴就是一種創造美的過程,首先你得熱愛生活,你才能有熱情去創造美。”她說。
最令她難忘的還是從造琴中獲得的滿足感:“鋼琴的觸感是工人調配出來的。我負責的‘二番’工序就是為了讓演奏者在彈奏時感覺更舒適。”
在那個講究比學趕超的老國營廠里,工人們之間也都暗地里較著勁。張曉文的優異表現,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我們開始不在一個車間,但總能聽到她的名字。我心里還不服氣呢:一個剛出校門的小丫頭,能有這么厲害?”比張曉文早入廠幾年的周雄回憶說。
實際上,周雄也是在一個個加班加點的平淡日子里把自己磨煉成技藝純熟的鋼琴工人的。
1983年,周雄從部隊復員,被分配到東北鋼琴廠。每天他騎車一個半小時穿過營口市區到廠里上班,“身上有使不完的勁兒”。1988年,鋼琴廠派出30人的代表團赴瑞典收購“諾的斯卡”鋼琴廠,周雄作為其中一員前往并在當地學習了三個月。
“收獲很大。原來在廠里干活,就是師傅讓干啥干啥,不懂為什么這個活兒這么干。在瑞典跟人家學,才知道造琴的原理。”周雄回憶起當年的經歷,印象最深的是那些老工人的敬業勁兒。
“除了上下午固定休息15分鐘,其他時間都全神貫注地投入在每道工序上。他們隨身帶一把鋼尺,尺寸非常精確。我們那會兒是拿個小木棍比量,大概齊就行了。”許多年后,周雄才知道,這叫做“工匠精神”。
回國后,周雄有了一股不服輸的勁頭:“人家能把琴造得那么好,為啥咱中國人就不行?”
他把大部分業余時間都用來研究造琴,繞弦、裝碼釘、鏟碼坡……各種工藝在一次次的習練中日漸純熟。
1971年出生的張永慶入廠時,張曉文已擔任工段長,是廠里有名的生產能手。作為張曉文的師弟,張永慶也懷著做一名優秀工人的想法,走進東北鋼琴廠。
“一進車間,看到一排排簇新的鋼琴擺在那兒,感覺很神圣。那個時代學校有幾臺舊鋼琴就很了不起了,哪見過這么多新鋼琴?”他回憶第一次進廠的情形,同樣心潮起伏。
入廠第二年,他開始跟著師傅學調律。
“前三個月先練耳朵,你得能聽出什么是好的聲音、什么是有問題的聲音,還得能根據聲音判斷出問題出在哪兒。”
張永慶幾乎每天都泡在車間里,不斷辨聽各種琴聲,直到聽得想吐,才出來緩口氣兒。
“鋼琴在沒調整好之前,產生的都是噪音,長時間聽噪音,肯定受不了。”他說。
張永慶最終成為一名出色的調律師,還擔任過調音班班長。他和師傅曾代表東北鋼琴廠到北京參加全國鋼琴調律大賽。至今,他還珍藏著那張獲獎證書。
喜歡唱歌彈吉他的張永慶還是廠合唱團的成員,經常在大食堂排練,一名老工人用廠里生產的鋼琴伴奏。他們唱著《鋼琴廠廠歌》《紅梅贊》《長江之歌》等歌曲參加市里的比賽……每當熟悉的旋律響起,張永慶總會怦然心動,那歌聲里,有他美好的青春和鋼琴廠的光輝歲月。
在東北鋼琴廠,有一個車間被大家叫作“聯合國車間”:在這里,各道工序集成裝配到一起,一臺鋼琴就正式下線。張曉文、周雄、張永慶等技術純熟的工人,在這里相識、相知、相互欣賞。
郭凱是1998年東北鋼琴廠引進的為數不多的大學生之一。他從東北大學機械制造專業畢業,廠領導到學校招聘,本打算回本溪老家做公務員的他臨時改變主意,到了東北鋼琴廠。
“那個年代,鋼琴還是很‘高大上’的樂器,另外東北鋼琴廠也是國有大型企業,挺有吸引力。”郭凱說。
入廠伊始,這個名牌大學的畢業生就表現出與眾不同的做派:把辦公地點從嶄新的廠辦公大樓搬到了車間,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和工人待在一起,熟悉各工序。
“設計師如果不了解各個工序,自己設計的產品自己都生產不了,怎么讓工人信服你?”郭凱說。
1999年,東北鋼琴廠成立三角鋼琴生產車間,聘請韓國的專家幫助建生產線。郭凱作為廠里的高端人才,被指派協助韓國鋼琴設計專家鄭太光繪制設計圖。
多年后,郭凱仍然記得2004年三角鋼琴生產車間上千名工人加班加點、為美國客商生產的200架三角鋼琴如期下線后,大家激動的心情。
“能生產三角鋼琴,是幾代東北鋼琴人的夢想。那是我們第一次接這么大的訂單,能保質保量完成任務,非常自豪。”郭凱說。
廠領導在車間舉行了簡單的儀式,對工人們予以表彰,隨后,這批鋼琴被運往大洋彼岸。想到中國人制造的鋼琴在美國奏出美妙的樂章,郭凱和工人們心潮澎湃。
“那時候我們都知道廠里來了個很牛氣的名牌大學畢業生。后來廠里每年評十佳標兵,我們幾個總在一起領獎,就互相認識了。”周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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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
一名工人在車間內組裝調校鋼琴組件。
2007年,經營出現困難的東北鋼琴廠被美國一家樂器公司收購,大部分工人買斷工齡后離開了工廠。
上千名老國企的員工,從此踏上“流浪”之旅。
廠里開完通知改制的大會,時任音源車間主任的周雄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坐在原木堆上發呆,淚水無聲滑落。
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一干就是24年。對工廠依依難舍,對未來焦慮迷茫,彼時45歲的他,不知道人生該何去何從。
在一個盛夏的傍晚,他辦完離職手續,騎上自行車,在斜陽晚照中,一步三回頭地出了東北鋼琴廠的大門。
此后多年,他輾轉遼寧鐵嶺、浙江德清等地的鋼琴企業,終又回到營口開了一間小鋼琴廠。
張永慶不像周雄那樣傷感。實際上,他早就想離開東北鋼琴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老國企太安逸了,一眼看到頭,好像到退休也就是這樣。”聽說鋼琴廠要改制,他就著手聯系外面的琴行。離開鋼琴廠,他就去了大連一家大琴行,此后的十多年里,他在大連和老家營口之間奔走。
他曾給理查德·克萊德曼等鋼琴演奏家調過琴,也嘗到了賺外快的甜頭:“一天收入千八百塊很正常,也不很累。”
但在他的心里,常年和家人兩地分離的漂泊感始終揮之不去,有時遇到個別客戶的刁難,也讓他倍感辛酸。
一次,他去顧客家里調琴,由于路不熟,遲到了。顧客鐵青著臉讓他進了門,在他調琴時語帶譏諷:“你到底會不會調琴?”
張永慶賠著笑臉解釋,但顧客并不買賬,要把他趕出家門。無奈,他彈奏了一首舒緩的鋼琴曲,顧客的情緒慢慢穩定下來,他才得以繼續調琴、完成工作。
東北鋼琴廠改制后,郭凱作為技術部經理繼續留用。然而,美方管理團隊采取的一些經營管理策略并不適合企業的實際,也不再設計新琴,他實際上沒了用武之地。
2008年,在多次提交辭職報告后,郭凱離開了東北鋼琴廠,到湖北宜昌一家鋼琴公司工作。半年后,他被派往德國,負責公司在當地收購的一家鋼琴廠的技術管理。
“每天都在學習,有時會請德國的一些鋼琴設計大師來講課。我也在思考怎么設計出最好的鋼琴。這10年,雖然辛苦,但很有收獲。”郭凱回憶說。閑暇時,他也會想起在東北鋼琴廠度過的時光。“心里覺得,將來肯定是要回來的。”
張曉文是最后一個離開東北鋼琴廠的老員工。改制后,她作為零售督導部負責人繼續工作到2009年。
“我發現收購方并不愛護我們的品牌,好的產品就貼上他們自有的品牌,品質差一些的就貼上‘諾的斯卡’。我們無法接受。”
離職后,張曉文一度想離開鋼琴行業,另辟新天地。“思來想去,還是放不下鋼琴。”她先是做二手鋼琴的回收修復業務,后來成立了自己的鋼琴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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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執
2018年,同樣是一個盛夏的午后,張曉文、周雄、張永慶三人急切地推開塵封多年的東北鋼琴廠大門,好像同時也打開了記憶的大門。
當年親手修的路,如今長滿雜草;曾經高大的廠房,或屋頂坍塌、或貼滿封條;大院中,垃圾堆成小山,大樹倒在路中央……
性格剛強的張曉文忍不住哭出聲來:這哪里還是她魂牽夢縈的那個東北鋼琴廠?這哪里是自己留下最好青春年華的地方?
踩著遍地的荒草、垃圾,三個人在26萬平方米的廠區邊走邊看,仿佛踏進時光的河。
多少歲月無聲流過,青春不再,曾經各自漂泊的三個人,又重聚在了一處。在張曉文的心里,她好像從沒離開過東北鋼琴廠。
“有時候會夢到又回到東北鋼琴廠,在大院里,看3000名職工推著自行車,像水一樣流出大門……”
美國公司接手東北鋼琴廠后,由于經營管理不善,沒幾年企業就倒閉了。曾經輝煌的東北鋼琴廠,伴著遼東灣的海風,消散得了無聲息。
10年后,張曉文帶著未曾忘卻的夢想,也帶著她心目中東北鋼琴廠最優秀的老員工們,去而復返。
她拿出創業積累的全部身家,加上銀行貸款,將東北鋼琴廠重新盤活了。“我把我的命押在東北鋼琴廠了!人活一輩子,不就為了干成點事兒嗎?”
在做這項決策前,她找到周雄、張永慶,甚至幾次到德國,“三顧茅廬”邀請郭凱加盟。
血仍未冷,一拍即合:干!
雖然星散飄零,心仍在一起;盡管天各一方,但夢想從未熄滅。他們輾轉找回幾十名當年東北鋼琴廠的老員工。大家齊動手,修廠房、清垃圾、除雜草、種新樹……一雙雙造琴的手,為了重建昔日“理想國”傷痕累累也在所不惜。
張曉文根據記憶重新設計制作了老廠工作服。開工當天,老員工們穿上藍灰相間的工裝,看著胸前再熟悉不過的“東北鋼琴”四個字,再望望彼此斑白的頭發,許多人潸然淚下。
2019年6月20日,東北鋼琴有限公司正式掛牌成立。
在工廠大門外,金色的公司名字旁邊,掛著一副鋼琴的鐵排,地上的斑馬線也被精心設計成白色琴鍵的圖案。
“工廠倒閉后,‘東北鋼琴’的品牌被人注冊了。為了買回這4個字,我們花了800萬,一個字200萬。”坐在由老廠房修整一新的辦公室里,張曉文心情平靜,仿佛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2019年8月25日,編號為零號的第一架立式鋼琴正式下線,留廠紀念。
如今,已經59歲的周雄戴著老花鏡坐在工臺前,拿鋼尺測量一排琴弦旋鈕的高度。為了使鋼琴的生產環境與未來的使用環境一致,車間沒裝空調,31攝氏度的氣溫,讓他的額前一片光亮“到這個歲數,名利都看得更淡了。我們幾個,這輩子也就剩下這一件事:把鋼琴廠重新建起來,把琴造得比以前更好!”他說。
老花鏡后,周雄目光專注,他已經成為自己當年仰慕的瑞典老工匠。他站起身來,弓著腰給碼橋上防潮漆,木質的碼橋上漆后,閃著溫潤的光。
周雄說,一架三角鋼琴有將近2萬個零件,許多工序仍然要靠人手工完成。鋼琴之所以被稱為“樂器之王”,正是靠著這些老手藝,溫柔了歲月,放慢了時光。
四個年近或已過半百的人,成為重獲新生的鋼琴廠的業務骨干。沒有當年的青澀生硬,也沒有廠領導的架子,幾個人常常身兼數職,忙得腳不沾地。
“我們幾個啥都干。我現在負責調律,同時也管銷售,人手不夠的時候,貨車、叉車我也開。現在這個企業就是我們大伙的,只要對企業有利,我們啥都干。”張永慶說。
他現在經常一路小跑。“人活著,不是光為了賺錢。我50歲重新來過,就是不想讓自己這輩子留下遺憾。”
旅德10年、對鋼琴品質的追求近乎偏執的郭凱,清楚怎樣造出最好的鋼琴。他一方面秉承傳統工藝,堅持用進口琴弦、木料制作鋼琴,一方面不斷創新,以期贏得市場。在這個瞬息萬變的時代,已經不再年輕的他們要重振雄風,注定要付出更多。
能演奏上萬首樂曲的全自動鋼琴、可靜音彈奏不擾鄰的立式鋼琴……在郭凱的設計下,一款款科技感滿滿的鋼琴在新的東北鋼琴車間誕生。
郭凱的“二次創業”目標清晰而篤定:“我想通過改進設計,在保證品質的前提下,讓鋼琴更小巧、輕便、物美價廉,讓鋼琴在更多的中國普通家庭里放得下,讓更多中國孩子能彈得起、學得好。”
公司運行兩年期間,受疫情影響,還停工半年多,但業績足以令張曉文和她的事業伙伴比較滿意:
2020年,“諾的斯卡”鋼琴在中國(上海)國際樂器展覽會上重新亮相。飽滿的琴音、出色的品質讓許多熟悉這個老品牌的同行感到夢回從前:曾經的東北鋼琴,又回來了!
去年,東北鋼琴生產的“諾的斯卡”鋼琴達到3000架。今年一季度,公司再次成為文化產業規上企業。二季度,美國客戶的訂單紛至沓來,得知東北鋼琴恢復生產的國內外老客戶也不斷打電話尋求新的合作……
今年6月,張曉文為女兒在廠區舉辦了婚禮。“諾的斯卡”鋼琴的伴奏,和著新人與賓客的歡笑,飄過新漆的老廠房,升起一片希望。
張曉文計劃把某些老車間改造成培訓學校、鋼琴博物館,或者打造音樂小鎮……對那三間3500至8800平方米的超級廠房,暫時還沒有具體的重整計劃。“走一步看一步,當務之急,我們要活下來。”
“我們也很佩服她,最后是一個女職工把東北鋼琴重建了,她很有決斷力,很‘剛’,有時候開玩笑,說我們造的不是鋼琴,而是‘剛琴’。”張永慶說。
如今,四個年齡加起來超過200歲的人,每天仍奔走在這座有些空曠的工廠里,為了共同的夢想,有時爭得面紅耳赤,有時一籌莫展,有時開懷大笑。
“老廠的廠志我們已經找到了,東北鋼琴的歷史還要繼續寫下去。我希望等我們將來都沒了,這個企業還在,廠志上會留下我們的名字。讓后來人知道,曾經有這么四個固執的下崗職工,為了造一架好鋼琴,做過一點事情。”張曉文說。(參與采寫:齊子一、齊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