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
讓他們鋌而走險?
作者:王秦怡
當地時間6月30日,美國得克薩斯州再次發生非法移民傷亡事件,至少4人死亡、3人重傷。
此時,距離得克薩斯州圣安東尼奧53人死亡的移民慘案發生,還不到3天。
這些人都不要命的嗎?
是什么讓他們甘愿付出生命的代價去偷渡,讓司機冒著坐牢的風險去“跑單”?
隨著更多細節的披露,圣安東尼奧慘案——這起美國近年來最致命的偷渡案,終于有了眉目。
逃跑的司機
據路透社報道,導致移民慘案的卡車司機叫小荷梅羅·薩莫拉諾,45歲,得克薩斯州人。
6月27日,在距離墨西哥邊境僅240公里的圣安東尼奧郊區鐵路旁,警察們在卡車附近的灌木叢中發現了他。
當時,灌木叢中散落著一些已經僵硬的尸體,薩莫拉諾則躲在這些尸體旁,試圖冒充幸存者逃跑。
現場錄音顯示,一名警察描述對薩莫拉諾的第一印象,稱對方“吸食了冰毒,處于極度興奮狀態”。
這一點后被證實。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透露,薩莫拉諾體內檢測出甲基苯丙胺。甲基苯丙胺是冰毒的主要成分。
·墨西哥方提供的薩莫拉諾照片。
此外,在此案中被捕的還有一名28歲男子——克里斯蒂安·馬丁內斯。多方報道顯示,他一直用手機與薩莫拉諾聯系,還曾向薩莫拉諾發送過一份“卡車裝載名單”。
兩人還曾討論目的地。薩莫拉諾告訴馬丁內斯,他將和對方“去同一個地方”。半小時后,馬丁內斯將得克薩斯州邊境城市拉雷多的GPS定位發給他。
如果不出意外,6月27日,兩人將在拉雷多見面。不過,馬丁內斯并未等來薩莫拉諾的消息。
6月27日下午,馬丁內斯明顯等得心急,連續發送給薩莫拉諾好幾條消息,讓他趕緊回電話,問他“你在哪里”。
·事故案發地,現場已被封鎖。
而據警方推斷,薩莫拉諾的卡車出現了機械故障,迫使他不得不棄車。
此外,當天圣安東尼奧的氣溫飆升至39.4攝氏度,警察趕到現場時,車內完全沒有供水或空調工作的跡象。馬丁內斯告訴警方線人,薩莫拉諾不知道空調裝置已經停止工作,才導致大批移民死亡。
馬丁內斯在此次事件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還有待進一步調查。
目前,薩莫拉諾和馬丁內斯等多名涉案者已被起訴,罪名包括“偷運移民致其死亡”等。檢方稱,薩莫拉諾如被定罪,最高可被判終身監禁甚至死刑,并可處最高50萬美元(約合335萬元人民幣)罰金。
一門黑生意
當地時間5月30日,20歲的危地馬拉女孩科多娜·托馬斯,先是坐拼車,再坐大巴,最后改乘卡車從墨西哥邊境前往得克薩斯……
她在這起悲劇中幸運地活了下來。
從危地馬拉出發前,一個同行的朋友提醒她:不要鉆到車廂里,就待在車門附近,千萬別挪動。那里更透氣!
·科多娜·托馬斯幸存下來,53人不幸去世,他們主要來自墨西哥、洪都拉斯和危地馬拉。
對于這次出行,科多娜的父親滿懷期待。危地馬拉位于中美洲西北部,北部與墨西哥接壤,是西半球最為貧困的國家之一。
據世界數據圖冊顯示,2014年,危地馬拉城市貧困率達到42.2%,農村貧困率則高達76.1%,特別依賴海外務工人員寄給國內的匯款。
科多娜的父親相信,沒有工作的女兒移民到美國后,將掙得一份不錯的收入。為此,他拿出4000美元(約合2.7萬元人民幣),支持女兒離開家鄉。
但他不知道的是,科多娜此行不是徒步出行,而是坐著卡車越過險境。
“她告訴我們是走路到邊境。”科多娜的父親說。以前,坐卡車偷渡并非主流方式,大部分人都付不起坐車偷渡的費用,主要靠走路穿過邊境。
·科多娜的父親。
知情者透露,偷渡者通常需要支付8000至10000美元(約合5.4萬元至6.7萬元人民幣)才能被蛇頭帶到邊境,被裝上卡車運往圣安東尼奧后,再轉乘小型車輛前往美國的最終目的地。
期間,乘客能獲得多少水、是否允許攜帶手機都不確定。
據國際移民組織統計,2021年至少有650名偷渡者在穿越美國和墨西哥邊境時死亡,是自2014年以來死亡人數最多的一年。
但這個數字相比于整體的偷渡人數,似乎不值一提。
福克斯新聞網4月1日報道稱,自2021年10月1日以來,僅僅半年時間,已有超過30萬偷渡者逃過邊檢人員的視線,進入美國,并且尚未被逮捕或自首。
·一個13歲的危地馬拉男孩在這起悲劇中喪生。
那么,科多娜們支付的錢都去了哪里?
一名化名“戴維”的墨西哥裔美國司機向英國廣播公司透露,在美國南部邊境,偷運移民是一門大生意,那些生活艱難的卡車司機經常接受偷運移民的提議。
“他們過日子得花錢,要養活家人,有時會鋌而走險。”戴維說,做這種生意的有些是來自墨西哥、危地馬拉等中美洲的人,他們抱著夢想來到美國,住在美國,卻只能靠著這種方式賺錢。
戴維也曾多次收到報價,他完全理解那種近在咫尺的誘惑,“你看到朋友賺錢了,看到別人度假了,你就納悶,為什么自己那么窮……你開始四處尋找機會,有時為了掙到很多錢做一些危險的、可怕的事”。
·一男一女帶著孩子爬上格蘭德河岸。
這種誘惑常常讓司機們漠視偷渡者的生命。戴維說,在漫長的偷渡路上,一直都有人死亡,“有時是餓死,有時是在越過格蘭德河(美墨邊界河)時淹死”。
戴維的父親就是通過偷渡進入美國,曾經連續4天滴米未進,為了躲避邊境巡邏隊,在垃圾桶里藏了好幾個晚上。
“土狼”公司
一名美國官員在案發后表示,慘案中的肇事卡車曾在早些時候順利通過了美國內陸邊境檢查站,這個檢查站位于得克薩斯州邊境城市拉雷多東北方向42公里的州際公路上。
目前,警方尚不清楚邊檢人員有沒有攔住司機詢問過。
墨西哥移民局認為,根據美墨邊境線和陸路口岸的現有監測設備,這樣一輛載有大量移民的卡車不可能逃過監測,大搖大擺從墨西哥境內越境。
他們推測,這些偷渡者大概率是被拆分成幾人一個小隊,從墨西哥越境到美國,隨后在美國境內集合,再坐卡車行動。
·視頻監控中的薩莫拉諾。
事實上,美墨邊境上的卡車司機只是偷渡鏈上的最后一環,他們被稱為“土狼”(Coyote,專指美墨邊境以運輸中美洲偷渡客為業者)。
“土狼”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完善的犯罪組織,包括身處“前臺”的“業務員”、司機、領隊、看管人,以及“后臺”的監測者、安排者、策劃者。
“業務員”負責在邊境區兜售“服務”,監測者負責監視邊境情況、巡防動向等,并在確認完情況后,由“領隊”帶著偷渡者越過邊境。
據媒體報道,在比較危險的路段,“土狼”甚至會給偷渡者注射可卡因。“可卡因具有興奮作用,確保每個人可以在極度疲倦與狼狽的情況下,仍能快速沖刺、不拖累彼此……”偷渡者胡思說。
·偷渡者們在扎營地等待“土狼”來領隊。
胡思是一名“老客戶”了,他曾多次非法進入美國,又多次被遣返回家鄉薩爾瓦多——一個貧窮的中美洲北部國家。
胡思給同樣來自薩爾瓦多、負責領隊的“土狼”交了8000美元(約合5.4萬元人民幣)。
這筆費用涵蓋了出行住宿費、邊關警察和移民署官員的打點費、把風人員的鐘點費、交通費……“但最貴的還是交給販毒集團和黑幫集團的過路費與保護費。”胡思說。
盡管沒有明確證據指明“人口走私集團”與“販毒集團”“黑幫集團”的合作關系,但偷渡者們收到的信號是:墨西哥販毒集團、黑幫們,掌控了墨西哥各州領土,以及北方邊境和主要運輸及交通路線;支付的越多,越能通過實力強勁的販毒集團獲得出行保障,保證自身的生命安全以及向官方部門賄賂的成功率。
·無人陪伴的兒童被發現與“土狼”一起出行,隨后被墨西哥當局遣返回家鄉危地馬拉。
英國《衛報》2021年報道,美墨邊境地區出現越來越多的“彩色手環”。
報道指出,這種彩色手環有紅、藍、綠、白幾種顏色,走私集團通過辨識顏色,就能輕易了解偷渡者在某個路段的付款狀態、所屬走私組織、保障等級等信息——
“一旦這些偷渡者支付了過河費用,他們將會獲得另一個手環。”“戴上這些手環,就能避免誤殺事件。”“擁有紫色手環,防止任何的劫持或勒索。”“順利到達后,再將這些手環撕碎,表示已經順利到達。”
對此,時任美國兩黨政策中心移民與跨境政策主任布朗認為,美墨邊境人口走私集團越來越復雜與龐大,“他們像企業一樣有組織的經營、管理這個系統,意味著他們正在以一種有效率的方式尋找顧客”。
·用來記錄偷渡者信息的“彩色手環”。
這意味著偷渡者與“土狼”們是一種共生關系,這群邊境之狼盡管從事的是違法活動,但在距離美國幾千公里之外的貧窮國度,卻成了帶領偷渡者越過險境的“孤膽英雄”“夢想家”。
偷渡者們甘愿將生命交付給這樣一群完全陌生的人,這才是美國政府解決非法移民問題的真正困境。
總監制: 呂 鴻
監 制: 張建魁
主 編: 許陳靜
編 審: 蘇睿 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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