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藝興：好先生

進棚拍攝工作照的當天，影棚外站滿了等著圍觀張藝興的人，一路小跑沖進電梯后，張藝興先打破尷尬：“沒關系沒關系，我小時候也是這樣的，看到哪有演員，馬上就跑過去看。哎，誰誰誰來了。” 無論拍攝出現怎樣的狀況，他出口的第一句話也是，“沒關系，沒關系”。

一個走到哪里都備受關注和照顧的藝人，卻對別人的感受有敏銳的覺察和體貼。張藝興似乎對自己有種要求，希望讓接觸到的人感到舒適，不管這人是誰，網上曾有人開玩笑說，張藝興有“社交舒服癥”。更準確的原因或許應該說，他總背負著一種責任感，希望能夠因為自己的言行，令人有正向的獲得。

他在綜藝節目里對每一個年長的嘉賓尊敬周到，拍完戲要跟所有幕后人員打過招呼才放心離開，在選秀節目中叮囑演藝界后輩，做有擔當的偶像。他知道做這些事時，會有人嘲笑他“哦，他裝的”。但別人怎樣議論，好像他都無所謂， “這就是我自己啊。我能‘裝’一輩子。” 張藝興說。

“魚龍混雜的世界笑我醉”

那些嘲諷被他寫進歌里。2021年10月15日上線的新EP，有首歌叫《苦行僧》，“他就是白蓮花”“他是不是跟內誰談戀愛了”“努力努力白努力”“學羊吃草”……一樁樁非議出現在歌曲背景音中，張藝興唱的也像自己——“魚龍混雜的世界笑我醉”。

沒辦法，名氣就是原罪，做什么都被放在放大鏡下審視，他自己也笑：“如今說話真的是要做到滴水不漏啊，不然就會有人說點啥。”他不怕被攻擊，但是他擔心流言去攻擊他身邊的人。

新專輯仍然是他堅持的M-POP(Mix-Mandarin-Pop)，這是張藝興在2018年獨立制作的第三張個人專輯《夢不落雨林/NAMANANA》時首次提出的概念——用中文作為基本語言演唱，加入一種或者一種以上其他國家語言的歌曲。新專輯的名字《東》也蘊含此寓意，它是世界一方的地位標識，也是張藝興自身成長的精神坐標。

專輯中的四首歌，像一場東方神游之旅的故事章節，從“飛天”這場東方無數追夢人集體夢想的實現，倒敘至“三昧真火”的淬煉，在重獲“苦行僧”之頓悟后，重回“牧童”的單純。張藝興喜歡中國傳統文化，從中有取之不盡的靈感。他也想把東方文化推廣出去，剛出道時，他說夢想是想以中國人的身份站上格萊美舞臺，今天仍然是。有人笑他的理想太大，但他從小受到的家庭教育告訴他，盡管“道阻且長”，要相信“行則將至”。

張藝興1991年出生于湖南長沙，外婆的外公是擔任過全國政協第一屆委員、被毛澤東稱為“黨外布爾什維克”的程星齡。張藝興小時候，父母忙于工作，把他放在外公外婆家里照顧。外婆作為程星齡的外孫女，常給他講那些革命道路開創者們當年的艱辛。

這些故事潛移默化影響了他，他一直覺得聊愛國是一件特別本分、普通的事，因為從小就這么長起來的。那些歷史人物，也讓他明白，只要作了正確的選擇，那就在選擇的賽道上，一直堅持，這是他眼中成功的密碼。

6歲時，張藝興因為長相可愛被選中參演了當代農村電視劇《咱老百姓》，媽媽覺得他有藝術天賦，于是，他的童年在上不完的才藝班中度過，鋼琴、吉他、葫蘆絲、架子鼓……甚至還學過相聲。8歲，他參加過汪涵主持的《音樂不斷歌友會》，13歲參加湖南經視的電視選秀《明星學院》，拿到總決賽季軍和網絡人氣獎，算湖南本土小明星。直到現在，他還有《明星學院》時期的“老粉絲”。

對于自己要做什么，張藝興從小就有主意。小時候學鋼琴，他不愿意照老師給的譜彈中規中矩的曲子，而是自己嘗試新和弦，一開始老師夸他有想法，時間一長，就被他氣跑了。2008年，韓國SM公司在中國選拔練習生，17歲的張藝興穿著校服就去了招生現場，是唯一一個被當場簽約的人。

演藝圈這個殘酷的競技場，從站在門口的那刻起，就意味著被選擇被挑剔。“SM”有嚴格的“分級”制度，在開始訓練前，根據身高、樣貌、唱功、跳舞等綜合因素，所有人從A到D被分為四個等級，張藝興被評為C等。

很多年以后，他已經站在聚光燈下成為萬千少女心中的偶像，仍然這樣評價自己：“個子不高，長得不好看。”在一檔訪談節目中，他曾說：“我也想一出生就是高富帥，如果是這樣，我還努力干啥呀。”

努力努力再努力

苦練是他唯一的出路。在異鄉的日子，他曾被稱為“神級練習生”，有個著名的梗是說他太過刻苦，吃飯只給自己5分鐘。張藝興對《中國新聞周刊》解釋說，“沒有那么夸張”，只是飯剛送來時還燙，為了讓時間更緊湊提高效率，就繼續練習，等飯涼一些了再吃。他注意過那些做大事的人，都把時間管理精確到分鐘。

2012年，并非舞蹈科班出身的張藝興，以EXO主舞身份出道。出道前，常年累月練習帶來的腰傷暴發，疼到走路都困難，他打了封閉上舞臺。幾年后，主持人姜思達在節目里問他，“為了舞臺你可以犧牲什么？”“生命。”張藝興說。

一直到今天，“努力努力再努力” 仍然是他的人生信條，也是他的微博名字，因為他的經歷告訴他努力是有用的，今天所得到的一切都離不開這兩個字。

2015年4月，張藝興歸國并創辦個人工作室，這也是韓國SM娛樂成立多年以來的首例。同年6月播出的綜藝節目《極限挑戰》幫助原本只在年輕人中火爆的他，迅速在各年齡層觀眾里打開知名度。因為在節目中性格隨和有禮貌，屬相又是羊，張藝興被觀眾取了個親切的綽號——“國民小綿羊”。

好脾氣的他接受了這個稱呼，他感覺自己和羊有相似的地方，“羊雖然外表看上去憨憨的，也不怎么有脾氣，其實它也很倔強，要是把它惹生氣了，羊也是很猛的。”張藝興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播了7季的《極限挑戰》讓觀眾見證了他迅速成長的一個人生階段，他的粉絲們說，張藝興真的沒有辜負支持者的信任，“有好好長大”。這個綜藝不僅讓他收獲知名度，還讓他得到一群好兄弟。一個真誠的人，才會讓那些在演藝圈摸爬滾打多年的合作者不僅在嘴上、面子上說他好，而是拿真心和他相處。

2016年，經孫紅雷引薦，張藝興出演都市情感劇《好先生》，劇中執著追夢的后廚菜鳥小蔡讓觀眾發現張藝興除了唱跳和綜藝，也是個演員的好苗子。憑借這部劇，張藝興被提名第22屆華鼎獎中國百強電視劇最佳新銳演員。

作為演員，張藝興開始了一串流暢的上升線。2017年，《建軍大業》上映，他在片中飾演秋收起義總指揮盧德銘，提名第9屆澳門國際電影節最佳男配角獎。2018年，黃渤第一部導演處女作《一出好戲》由張藝興擔任主演，他貢獻的那個前期蠢萌后期黑化的小職員，即便在黃渤、王寶強這樣的影帝跟前，也沒被壓下去。2021年暑假，霸屏全網的現象級電視劇《掃黑風暴》，“小林警官”張藝興被劉之冰、吳越等一眾演技派合作演員稱贊“用功”“到位”“有想法”。

張藝興坦言，與實力派演員們合作心里還是會有點慌，哪怕是已經熟悉的孫紅雷、黃渤，他們一到拍戲現場，進入角色，就散發出和平時完全不同的氣場，這讓他羨慕，也是他努力的方向。

當演員的日子，與創作音樂表達自我完全不同，要穿梭在別人的故事里，感受他人的喜怒哀樂和生活，這讓張藝興獲得了新鮮的體驗和情感，好像擁有另一段人生，那些豐沛的“經歷”又反過來打通了他在音樂上的靈感。

音樂人和演員這兩個身份，在他看來都已經成為一部分的自己，相輔相成。對于每天的24小時，他覺得最完美的分配，是6小時睡覺，10個小時作為演員，去體驗不同世界，剩下的時間留給那個愛音樂的自己。

老板張藝興

去年10月29歲生日當天，張藝興宣布已經創辦了自己的公司，著手培養年輕藝人。即將邁入而立之年，他有了更大野心——想“改變娛樂行業的現狀”，想讓從自己公司走出去的年輕人成為行業里的“佼佼者”。

要當好老板，不是以身作則那么簡單，需要在商業領域擴容自己。在參加《中國新聞周刊》2021年度影響力人物榮譽盛典拍攝活動的當天，張藝興一眼認出了經濟學家李實，李實感到驚訝：“你怎么認識我啊？”很多人都不知道，張藝興一直對經濟學有濃厚興趣。從2019年開始，他就在健身、吃飯、乘車這樣的碎片時間收聽薛兆豐和劉潤的線上付費課程。

今年10月，有網友在哈佛大學上海中心課程上遇到張藝興。這是全球高管領導力課程，雖然課程錄取時對學歷背景不作要求，但審核人員會根據申請人的專業成就和工作職責決定是否錄取。這并不是張藝興第一次參加金融課程學習，幾個月前，也有人在清華大學五道口金融學院遇到他，他是以企業家的身份在金融學院進行學習。

今年春晚結束后，在后臺采訪時張藝興就曾說，2021年的計劃是學習，目標是攻讀工商管理學位。說出來的話要做到，做就做到極致，這是張藝興出道以來一直堅守的原則。為了在綜藝節目中更真實地體現鄉村生活，他專門考取過拖拉機駕駛證和聯合收割機駕駛證。由于進入他公司的一些練習生年齡偏小，他還專門去看育兒書籍，以便對孩子多些了解，學習如何與他們相處，如何更有效地與他們溝通和交流。

他的一位歌迷在今年他正式邁入而立之年那天留言說：“喜歡他，不僅因為他是娛樂圈的偶像，而是因為他可以成為生活中的榜樣。在我想在舒適圈徘徊，想退而求其次時，給我勇氣。”

張藝興坦言，這些一直注視著他的目光，讓他背負起更重的責任感，考慮的事情更多。他對自己有很多束縛，要求自己的一舉一動在他人眼中都是模范，“沒有辦法，必須嚴格要求自己”。這讓他覺得自己在性格方面是個無聊透頂的人，有時候自己都有點受不了自己，怎么能這么無聊？

努力的過程也許就是無聊枯燥的，時候到了，自然結出果實。11月底剛公布的亞洲流行音樂大獎，張藝興的新專輯獲得三項提名：年度最佳專輯、最佳男歌手、最佳舞蹈表演。11月24日，張藝興作為唯一一位藝人代表參加了中國網絡媒體論壇，成為2022年網絡誠信大使并發表演講，倡導藝人要以作品立身，以口碑立命，堅持自省。

即便有了今天的成績，他覺得自己還沒有實現目標，因為從小，家庭教育就告訴他要做棟梁之材，他覺得所謂棟梁，是指對社會和國家有突出貢獻的人，自己還不算。他還想做更多事，讓時間來告訴眾人，張藝興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對于自己的那些理想——做好演員、創作好音樂，他說過，“吹了這么大的牛”，只能努力努力再努力。他知道自己不夠完美，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讓自己變得完美，才能夠達到人生的目標。
 

中國新聞周刊記者/李靜

發于2021.12.27總第1026期《中國新聞周刊》

《中國新聞周刊》2021年第4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