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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亮,重現時代風雨中的百工匠心

2021-10-11 16:29:40 來源:環球人物網-環球人物雜志 作者:陳娟 吳舒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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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直專注歷史和現實中被忽略的蕓蕓眾生,近些年走訪古籍修復師、理發師、陶藝師等,寫就小說《瓦貓》
  葛亮,1978年生于南京,現居香港,作家、香港浸會大學副教授。哲學博士,畢業于香港大學中文系。著有長篇小說《朱雀》《北鳶》,小說集《七聲》《戲年》《謎鴉》《浣熊》,文化隨筆《繪色》等。近日出版新作小說《瓦貓》。
  數年前,葛亮讀曹雪芹的《廢藝齋集稿》,其中一章是《南鷂北鳶考工志》,記載了風箏的扎、糊、繪、放“四藝”。這一章序言的末尾,曹雪芹寫道:“以集前人之成。實欲舉一反三,而啟后學之思……匯集成篇,以為今之有廢疾而無告者,謀其有以自養之道也。”讀到此,葛亮很是感慨,“教的是制風箏之法,目的卻是對弱者的給養。對殘疾者,曹氏并未直接接濟,而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教他們‘自養’之道,寓藝于義。這既是入世之書,也是濟世之書”。
  由此,風箏便在葛亮心中扎了根。2016年,他的長篇小說《北鳶》出版,鳶即風箏,貫穿整個故事,也引出了一位扎風箏的匠人——龍師傅。為寫小說,他走訪了一些風箏手藝人,包括著名的曹氏風箏傳人,“了解了這門手藝的細節,行業內的更迭。同時,也對匠人精神有了更深的理解,比如匠人們對信義、對信仰的敬畏等”,葛亮對《環球人物》記者說。
  匠人內在的精神品格打動了葛亮,也牽引著他走近這群人。于是,他為自己定下一個“匠人系列”的寫作主題,開始尋訪各地工匠,古籍修復師、理發師、木雕師、陶藝師、云錦大師等,花費4年時間,最終完成《書匠》、《飛發》和《瓦貓》3個故事,收錄在小說《瓦貓》中,于近日出版。
  “這是一本有關手藝人的書,然而又不全是。他們的尊嚴、執著與信仰,如棱鏡,折射這世上大多數的我們。他們是這時代的理想主義者,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葛亮說。


葛亮的新作《瓦貓》和前作《問米》《朱雀》《北鳶》。
  良工,故物
  《瓦貓》的開篇故事《書匠》,緣起于葛亮祖父的遺作《據幾曾看》。
  祖父葛康俞教授,為中國近代著名藝術史家,生于1911年,早年畢業于國立杭州藝術專科學校,與李可染、艾青等同窗。上世紀40年代,避難于四川江津,在一所中學里任美術教員。平日里,他常念及之前與家人、朋友在案幾上欣賞書畫的樂趣,于是便開始搜尋記憶,回顧昔日所見書畫名跡,或辨析源流,或闡發畫理,并用小楷記錄下來,成稿9萬多字,取名《據幾曾看》。啟功、宗白華都曾讀過,并為之題寫書跋。這手稿一直在家族內部流轉,到葛亮手里時,“竹紙發了霉,書稿也受了潮氣,還好外面有一層油紙,又用木夾板包著。只是部分書頁粘連在一起”。
  為修復手稿,葛亮請來古籍修復師,做了一番“會診”,將之恢復如初。“整個過程,對我有一種強烈的撞擊感。原來一本書的修復是那么繁雜的一項工程,需要20多道工序:溜口、悶水、倒頁、釘紙捻、齊欄、修剪……”
  在小說《書匠》中,他寫了兩個古籍修復師的故事:一個是簡,曾在香港開書店,后到英國,習得西方古籍修復之術;一個是老董,年輕時在北京肄雅堂當過學徒,繼承中國古籍修復的技藝,歷經“文革”后流落街頭,擺攤修鞋。“兩人學養、傳承不同,但殊途同歸,都講究不遇良工,寧存故物。”這是修書行內傳下來的一個老規矩,意思是說如果沒有手藝修復如初,不如不修。
  “我們講匠,即百工,技藝是他們的為匠之本。”葛亮說。比如老董,修《八閩通志》,紙頁都粘連在一起,硬成“板磚”,他放在蒸鍋里蒸,結果大功告成。還有一次,修復一本清雍正國子監刊本《論語》,舊書皮用的是清宮內府藍絹,燒毀了一多半,絹好找,難在調不出藍絹的“藍”。老董堅持“修舊如舊”,依照古法,做各種試驗,最終染出藍絹,成了修書界的英雄。
  為寫《書匠》,葛亮走訪了不少古籍修復師,發現他們大都“閉門造車”,“終日坐對古書,極少與外界打交道”。而《飛發》里的理發師,則完全不同,理發師每日和人打交道,和時代、潮流密切相連。
  寫《飛發》那段時間,葛亮一邊在大學教書,一邊四處尋覓傳統理發店。無論上海派還是香港風,小店鋪或是大公司,一旦遇到心儀的理發師,他就走進店里,坐下來剪頭發,和他們聊天,聽他們講故事。最終,他寫下一場海派理發店與香港“飛發”(粵語意為“理發”)店之間的江湖爭奪戰,跌宕起伏,令人唏噓。
  至于《瓦貓》的故事,葛亮則將目光延展至西南邊地。瓦貓,本是云南的一種建筑文化,陶藝制作,過去作為“鎮宅神獸”被放置于瓦房之上。上世紀三四十年代,云南龍泉古鎮曾聚集了一批制作瓦貓的陶藝匠人。葛亮到那里走訪,發現當地已變成一個開發區,瓦貓匠人也四散各地。“但意外的是,西南聯大多位著名學者,如聞一多、梁思成夫婦的故居,包括近代重要的科研院如史語所、中國營造學社等,都作為文物保護單位被留存下來。”
  寫作時,他便將《瓦貓》的故事背景放置在民國,講述西南聯大學生寧懷遠和瓦貓匠人后人榮瑞紅的愛情故事,中間穿插聞一多、梁思成等人在此地的生活經歷。“無論知識分子,還是匠人,都有自己非常獨特的人文理想,有職業上的持守和信仰,這種信仰將兩者連接起來。而這種連接也將匠人精神升華了,成為我們人文傳統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葛亮說。

 左圖:“鎮宅神獸”瓦貓,云南的一種建筑文化,被放置于瓦房之上。
右圖:葛亮的祖父葛康俞和其遺作《據幾曾看》的書影。因為要修復這本遺作手稿,葛亮結識了一些古籍修復師。
  規矩、傳承與自洽
  葛亮一直想寫有關匠人的小說,對他們的手藝、故事充滿好奇。關于手藝,他的最初印象來自外公家里的茶葉盒。外公以前經商,遇到一個南洋商人,對方贈他一只錫制茶葉盒,盒身上雕刻游龍戲鳳,龍須躍然,鳳尾亦搖曳如生。只是時間久了,顏色變得暗沉。
  “我記事時還在用,春天擱進去明前的龍井茶,到中秋泡出來,還是一杯新綠。”葛亮回憶說。后來,茶葉盒不知去向,外公每每喝茶,會嘆息說“時下所謂真空包裝,其實是將茶‘養死了’”。他當時年少,不懂器物的技藝,但從外公口中,也算知曉手工之意義。這次為寫“匠人系列”,他走訪10多種匠人,對“匠”有了更深入的理解。
  讓他感觸頗深的是走訪云錦大師。目前,在絲制工藝品當中,只有云錦一直保留著傳統的提花木機織造。第一次看到3米的大花樓織機,葛亮很震驚。他記得,當時一位云錦師傅講了一個故事:1956年,定陵出土了一件萬歷皇帝的龍袍。該龍袍制作工藝精湛,但出土后即碳化,成了一觸即碎的瀕危文物。文物修復專家用了近3年的時間復制,在最后關頭遇到了棘手的問題——龍袍的染色。“龍袍的色澤大有講究,隨晝夜更替而變化。日光充足時,它呈現帶有紅光的黃色;在夜晚微弱燭火下,則發出輝光熠熠的赤色。”后來,文物修復專家找印染專家請教,其中一個印染師傅在古書《唐六典》中發現一句話:“自隋文帝制柘黃袍以聽朝,至今遂以為市。”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專家們找到柘木原料,將其加工,對龍袍復制品進行染色,最終成功。
  “我們常常以為傳統的東西、傳統工藝是可以被取代的,其實不然。”葛亮說,各個工種由新變舊的過程,不是簡單的優勝劣汰,而是一種推陳出新,不斷地融通、交替和連接。
  在推陳出新的過程中,匠人們還要遵循行業內承傳至今的規矩,“實則戴著腳鐐跳舞”。葛亮曾去澳門走訪一位佛像木雕的曾木匠,他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木雕—神像雕刻”的傳承人。“聊天時,他特別強調有關佛像與工藝品的區別,同樣一塊木頭,工藝品可順應木頭的品種、材質及制作的季節,信馬由韁出奇制勝;但佛像的制作,則要依據規制,在原材料基礎的使用上極盡綢繆。”葛亮說。當時,曾木匠舉了一個例子,廟宇中,善男信女,舉目膜拜,之所以四方八面看菩薩低眉,皆覺得神容慈悲,佛頭俯仰的角度至關重要,關乎一系列的技術參數。
  葛亮走訪匠人,最初是為了搜集他們的故事,但日子久了,他漸漸生出一些心得與愧意。“在人們的印象中,這些傳統技藝正在走向式微或消失,對匠人們難免生出同情之意,覺得應該唱挽歌。但其實他們比我們想象得都要過得欣然。”
  在《書匠》里,簡除了一位專業弟子,還收了一些“非專業弟子”。他們來自各行各業,有的是興趣使然,有的為打發時間,有的則是尋求心靈安慰。“老的,做下去,并不以傳承為唯一任務,大約更看重心靈的自洽;年輕的,將手藝本身視作生活,這生活是豐盈的,多與理想有關,關乎選擇與未來。”葛亮說。
  將心比心,人之常情
  從2007年至今,葛亮在香港浸會大學任教,教授現當代文學史、文學與電影等課程。疫情期間,他都是隔著屏幕給學生上課,“現實空間和虛擬空間交互,開始覺得挺魔幻的,但現在已經很習慣了”。之前,閑余時間,他喜歡在香港游走,走街串巷,或者到島上去,如今很少出門。平日里,除了備課、上課,就是看電影和寫作。
  寫作之于葛亮,是一種沉淀之道。年少時,受父親影響,他讀古典小說,《閱微草堂筆記》《東京夢華錄》等,還有比較冷門的《耳新》《何典》等筆記體小說。父親通曉俄語,也給他推薦俄羅斯文學作品。“后來才知,這些早期的閱讀,讓我建立起最初有關文學審美的意識,敘事的技巧以及語言運用方面俗與雅的觀念。”葛亮說。這種影響,之后也延續到他自己的寫作上。
  葛亮的寫作始于香港。2000年,他到香港大學讀碩士,研究現當代文學,第二年,他開始寫作。寫的第一篇小說叫《無岸之河》,講述一個年輕大學教授的浮生六記,發表在《收獲》上。他還喜歡泡圖書館,“那里有很多影碟,看電影成了寫作和作論文間的句讀”。他一邊看電影,一邊為報紙寫影評。
  讀大學時,葛亮的研究方向是城市文化,他的寫作也多以城市為背景。在《朱雀》里,他寫南京城及生活在那里的幾代人的滄海桑田、風云變遷;在《北鳶》里,他虛構了一座北方城市襄城,透過外祖父的人生故事講家族史;到了《瓦貓》,故事的發生地又變成南京、香港和龍泉。“城市,總是個悲喜劇交相輝映的地方。”他寫城市,終歸是在寫人,寫蕓蕓眾生。



上圖:葛亮在香港大學讀完碩士和博士,圖為他在港大留影。
下圖:葛亮在澳門走訪佛像木雕匠人。
  葛亮很喜歡沈從文的《長河》,那是一部未完成的小說。與《邊城》一樣,這部小說寫的也是湘西和生活在那里的人們,“面對未知的‘新生活’和外來勢力的侵蝕,那里的人們依然保留著至善至美的樸素人性。”葛亮說,這實際上就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常與變”的辯證與博弈。
  最近,葛亮正在寫一部新長篇,將“常與變”植根于嶺南。他以飲食為切入點和脈絡。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香港,經濟起飛,一時間新的舊的、南的北的、本土的外來的,百川匯海,一邊角力,一邊碰撞,一邊融合,飲食也被裹挾其中,成了透視時代的一枚小切片。葛亮寫一對制點心的師徒的故事,小說已完成其中一個篇章《燕食記》,發表在《收獲》上。
  寫作20年,葛亮一直相信“好的文學形式可以滲入到大眾生活的肌理”。他將自己的創作體會總結為八個字:將心比心,人之常情。他專注于民間,專注于歷史或現實中被忽略的小人物、小細節,讓時代風雨滲入人間草木,“也許我們太過注重縱橫捭闔、揮斥方遒的人物,他們代表時代在過渡節點的因素,但真正推動歷史前行的,還是廣袤的蕓蕓眾生”。(吳舒霈 本刊記者 陳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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