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錫悅的2023年出訪外交：“重外輕內”，成果落實存變數

12月11日至14日，韓國總統尹錫悅對荷蘭進行國事訪問，這是1961年韓荷建交后，韓國總統首次對荷蘭進行國事訪問。訪問期間，尹錫悅參觀了全球最大的半導體設備制造商阿斯麥公司（ASML）總部，在海牙與荷蘭總理馬克·呂特舉行會談，兩國首腦發表一份包括20項內容的聯合聲明，決定進一步深化雙方戰略伙伴關系，構建半導體同盟，設立外交和產業部門間的2+2部長級對話機制。兩國政府和企業間共簽署了二十余項合作諒解備忘錄，把雙方合作擴大到國防、安全、核電、低碳能源、尖端科技和農業等各領域。

繁忙的出訪外交之旅

荷蘭之行是尹錫悅今年13次出訪的最后一站。從年初對阿聯酋的國事訪問開始，尹錫悅在一年內對阿聯酋、日本、美國、越南、法國、波蘭、烏克蘭、沙特、卡塔爾、英國、荷蘭11國進行了雙邊訪問，出席了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年會、廣島七國集團峰會、北約維爾紐斯峰會、第78屆聯合國大會、雅加達第43屆東盟峰會、新德里二十國集團領導人第十八次峰會、舊金山亞太經合組織第三十次領導人非正式會議等七場重要國際多邊外交活動。

據韓國總統室發布的統計，到今年底，尹錫悅上任19個月來共出訪16次，會見的外國首腦超過90人，出訪次數超過歷任總統同期數據。這還僅是以總統專機起降的次數來計算，尹錫悅實際到訪的國家要更多。

從出訪目的國看，尹錫悅出訪集中在美國、歐洲、中東、東南亞等重點地區。尹錫悅政府上臺后制訂的出口戰略中，把中國、美國、東盟作為三大主力市場，中東、中南美、歐盟作為三大戰略市場。

當地時間2023年12月13日，荷蘭海牙，荷蘭首相呂特會見到訪的韓國總統尹錫悅，并舉行聯合新聞發布會。

2023年尹錫悅的雙邊外交重點放在歐美和中東地區。尹錫悅對阿聯酋、沙特、卡塔爾中東三國的訪問，均是韓國總統首次對這些國家進行國事訪問，雙邊會談中就開展能源、基礎建設、軍工、尖端科技合作等達成一系列協議，韓國期待掀起“第二次中東熱潮”為韓國經濟再次騰飛提供動力。尹錫悅今年先后訪問了法國、波蘭、烏克蘭、英國、荷蘭5個歐洲國家，就參與烏克蘭戰后重建、加強與歐洲先進國家的科技和安全合作等達成多項協議。韓日恢復首腦“穿梭外交”，美日韓舉行“戴維營峰會”也促進了美日韓三邊合作關系的加深。

當地時間2023年11月24日，法國巴黎，法國總統馬克龍在愛麗舍宮會見到訪的韓國總統尹錫悅。

拼經濟、拉伙伴、搶占未來先機

尹錫悅上任后強調“把經濟放在外交工作中心”，拓展海外市場、保護供應鏈安全成為出訪首要目標。尹錫悅在雙邊和多邊外交活動中積極推介韓國優勢產業走出去占領市場，宣傳韓國未來發展戰略吸引國外投資，通過推動經濟合作和安全合作不斷擴大伙伴國圈子，提升韓國影響力。回顧尹錫悅一年來的出訪外交有以下特點。

一是突出經濟合作主題。尹錫悅的雙邊出訪中，大規模經濟代表團隨行，親自出席商業論壇和經貿推介活動，雙方政府和企業間簽署各類合作諒解備忘錄成為標配內容，外交日程緊緊圍繞促進經濟合作安排。多邊外交場合中，尹錫悅不遺余力地推銷韓國，對發展中國家承諾提供政府援助，展示“先進國家”的形象，對發達國家則強調共同價值理念，致力在尖端科技及未來新產業領域開展合作。

當地時間2023年11月22日，英國倫敦，韓國總統尹錫悅同英國首相蘇納克簽署了一項旨在強化兩國經濟和軍事關系的協議。

二是重視開展軍工合作。尹錫悅上任后提出把軍工產業作為“國家支柱產業”、“新經濟增長動力”，出臺一系列政策扶持軍工產業發展，積極推動軍工項目出口。尹錫悅的出訪外交中推動對外軍工合作是重頭戲。尹錫悅訪問阿聯酋，兩國簽署了“戰略性軍工產業合作諒解備忘錄”；訪問卡塔爾，兩國簽署了“軍工產業·軍需合作諒解備忘錄”；訪問越南，韓國海洋警察廳與越南公安部簽署合作諒解備忘錄；訪問英國、荷蘭，與兩國簽署了“國防合作諒解備忘錄”。尹錫悅還利用出訪之機推動向沙特出口防空系統，與印尼聯合研制KF-21戰斗機，與波蘭、印度聯合生產K9自行火炮。通過軍工合作延伸到安全合作，密切與伙伴國的利益紐帶關系。

三是著眼未來搶占尖端科技競爭先機。尹錫悅出訪美國、法國、英國、荷蘭、阿聯酋、沙特、卡塔爾等國期間，雙方政府和企業之間均簽訂了一系列加強未來尖端科技產業合作的諒解備忘錄，顯示出韓國利用西方國家的先進技術、阿拉伯國家的雄厚資金，加上本國的政策引導和研發投入，搶占未來尖端科技產業先機和市場先機的構想。此外，韓國還謀劃通過與美日英等國的合作，在人工智能、量子技術、網絡安全等新興領域參與國際標準和技術保護規范的制定，爭取在未來尖端產業競爭中掌握主導權。

四是堅持“價值觀外交”的前提和基礎。尹錫悅政府把“價值觀外交”作為對外合作的前提和基礎，在與政治體制不同的國家發展關系時也以此標準尋找共同點。尹錫悅訪問越南時把越南定位為“韓國落實印太戰略與韓國-東盟聯系構想的核心合作伙伴”，兩國關系從經濟合作上升到安全合作關系。在對朝關系上，除渲染朝核威脅外，尹錫悅也從價值觀上尋找突破口，多次在國際外交場合提出朝鮮人權問題，推動國際社會共同對朝施壓。訪問西方國家時，尹錫悅則強調普世價值觀的一致，致力加深更緊密的經濟合作和安全合作關系。

當地時間2023年10月21日，沙特阿拉伯利雅得，韓國總統尹錫悅抵達機場，對沙特阿拉伯進行國事訪問。

釜山申辦世博會失利影響外溢

尹錫悅的出訪外交行程中，為釜山申辦2030年世博會拉票是重中之重。據韓國總統室統計，尹錫悅就任總統后與96個國家的領導人舉行了150次余次會談，爭取對釜山申辦世博會的支持始終是重要話題。為此尹錫悅一年內兩次訪問法國，到訪位于巴黎的國際展覽局總會為釜山站臺。參加第78屆聯合國大會期間，尹錫悅在短短幾天內密集會見了47國領導人，為釜山申辦世博會游說。韓國上下之所以對申辦世博會如此重視，是期待舉辦世博會能刺激經濟、提振士氣，因而把世博會與舉辦奧運會、世界杯相提并論，視作“提升國運的契機”，投入了巨大人力財力和熱情。

然而，在11月28日的投票中，沙特的利雅得最終成為2030年世博會的舉辦城市。申辦世博會失利對尹錫悅不啻當頭一棒。比起對誤判形勢、申辦策略失誤等指責，尹錫悅政府更擔心的是申辦失利引發政治影響的外溢。

首先，申辦失利使民眾對政府的外交能力產生質疑，一年多來釜山申辦世博會一直是尹錫悅政府大力推動的課題，總統繁忙的外交日程，大規模的企業游說活動，都給人以勝券在握的感覺。但最終結果與競爭對手的巨大差距，令人不能不質疑政府外交努力的成效。

其次，申辦失利暴露出政府內部運行機制的弊端。據《東亞日報》報道，韓國外交和情報部門的一線人員早在2個月前就報告“申辦競爭處于劣勢”，但這些分析不知為何沒有被上報給尹錫悅，“報喜不報憂”導致上層對形勢產生重大誤判。總統不能及時掌握真實情況將失去民眾的信任，這也是尹錫悅第一時間親自出面向國民道歉的原因。

再次，申辦失利將影響到執政黨的選情。目前韓國朝野各黨已經開始為明年4月的國會議員選舉做準備，申辦失利后，多家民調顯示尹錫悅和國民力量黨的支持率同步下降，這是一個危險信號，如果不盡快采取措施扭轉頹勢，執政黨的選情在起步階段就要處于不利局面。

當地時間2023年7月15日，烏克蘭基輔，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與到訪的韓國總統尹錫悅舉行會談，并出席聯合新聞發布會。

出訪成績單亮眼落實存變數

尹錫悅今年的出訪成績單表面看起來十分亮眼。僅對阿聯酋、沙特、卡塔爾中東三國訪問期間，兩國政府和企業間簽署的合作諒解備忘錄就多達76個，總規模達到502億美元。尹錫悅政府重點推動的軍工、核電、基建三大戰略出口項目，由于規模大、周期長，主要以政府為主導，并在政策和融資方面予以支持，吸引了眾多合作伙伴。尹錫悅訪美簽署《華盛頓宣言》，訪英簽署《唐寧街協議》，進一步擴大深化了同兩大發達國家的戰略合作關系，被韓國輿論認為奠定了確保韓國國家安全和未來經濟發展的基礎。

但是在一系列亮眼數據的背后，韓國內對尹錫悅出訪外交的質疑一直未能平息。其一，意向協議能否開花結果還是未知數，首腦出訪簽署的基本都是投資意向協議或合作諒解備忘錄，并不具備商業合同性質，需要后續跟進對接才能落地。軍工、核電、基建等項目規模大、周期長，落實過程中不確定因素多。

其二，國際局勢存在變數，以色列和哈馬斯的武裝沖突給中東局勢帶來不確定性，韓國期待的“第二次中東熱潮”將受到影響；波蘭新政府上臺后重新評估軍購計劃，韓國與波蘭簽訂的軍火出口大單的執行可能遇到困難。

其三，韓國內對尹錫悅的出訪成果存在爭議，隨同尹錫悅出訪的經濟代表團多由大企業組成，中小企業參與的機會不多，對改善國內經濟民生的正面效應短期內難以顯現出來。在野黨批評總統出訪預算過高，收獲乏善可陳，隨同出訪的總統夫人的禮儀安排多次引起爭議，要求尹錫悅把更多精力放在關注國內民生方面。

其四，尹錫悅的“價值觀外交”失衡偏向，尹錫悅為迎合美西方在亞太的利益，在訪美、訪英之前接受西方媒體采訪中，都輕率提及臺海、南海問題，遭到中方批駁。如果不遵守“兩國發展關系不針對第三方或損害第三方利益”的國際準則，尹錫悅推動的外交目標難以順利實現。

其五，釜山“申博”失利挫傷民心，作為今年出訪外交的重要課題，尹錫悅政府投入巨大人力財力卻遭遇慘敗，政府的申辦策略、形勢判斷、交涉能力均遭到批評，對政府外交能力的質疑會進而影響到民眾對政府執政的信心。

尹錫悅政府執政一年多來，重“外交”輕“內政”的傾向明顯。尹錫悅忙于四處推動“價值觀外交”，但在解決國內經濟持續低迷、政治長期對立的問題上始終沒有拿出有效辦法。目前圍繞明年4月的國會議員選舉，韓國朝野政黨已呈現新一輪分化組合趨勢，社會輿論也開始出現分裂跡象。尹錫悅政府的內政外交政策能否贏得民意支持，要看選舉結果見分曉。

（徐志堅，天津外國語大學國別和區域研究院兼職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