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辛爽執導,范偉、秦昊、陳明昊領銜主演的12集生活懸疑劇《漫長的季節》日前在騰訊視頻收官,豆瓣評分9.4。劇中,沈墨(李庚希飾)的聾人弟弟傅衛軍給觀眾留下深刻的印象——他靠一股“狠”勁兒混跡街頭,既為生存,也為保護備受欺凌的姐姐。最后為了讓姐姐能夠徹底告別過去,擁有一段新的人生,他留下錢和一家人的合照,主動投入警方布下的羅網。被捕后,他向人群里的姐姐揚起的笑容成為全劇動人的一幕。
蔣奇明。 受訪者供圖
傅衛軍全劇沒有一句臺詞,卻用肢體語言和表情傳遞了豐富的內心情感。他的扮演者蔣奇明中戲畢業后一直從事音樂劇、話劇舞臺表演,近兩年才開始出演影視劇。從電影《宇宙探索編輯部》的那日蘇,到劇集《親愛的小孩》的肖旭、《漫長的季節》的傅衛軍,每個角色都生動且獨立。新京報記者日前專訪了蔣奇明,了解他是如何塑造傅衛軍這個角色,以及怎樣從舞臺走到了影視劇鏡頭前的。面對伴隨影視劇角色而來的越來越多的關注,他表示,希望是因為自己的表演被更多的人認識。
《漫長的季節》:手語、照片和偷來的助聽器
《漫長的季節》里的傅衛軍是沈墨的親弟弟。在蔣奇明為他準備的人物小傳里,他們的雙親在工廠事故中遇難之后,沈墨被沈棟梁一家收養,弟弟卻因為耳朵聾被嫌棄,丟到了福利院。后來弟弟被樺林一家傅姓人家收養,從此叫傅衛軍。那家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他就呆不慣跑出來混街頭。傅衛軍表現出來的“狠”,是為了讓自己對外界不那么懼怕,也是為了像“暗流”一樣保護姐姐。手語、照片和助聽器,這些對細節的細膩呈現,讓傅衛軍這個人物有了更豐富的層次感。
《漫長的季節》里蔣奇明飾演 傅衛軍。受訪者供圖
新京報:傅衛軍是沈墨的弟弟,還是個聾人,劇中你的手語打得非常流利,做了哪些準備?
蔣奇明:因為我跟李庚希年齡差挺多,但人設是她的弟弟,所以我那會兒吃飯很注意很注意,盡量讓自己稍微“干”一點,皮膚干了就會緊,“脫水”之后整個人會變得更精神一些。
手語是跟組里的手語老師學的。一開始我學了些基本的詞,比如“你好”“你很漂亮”,都很短。第一次學手語長句的時候,跟著老師打了十來遍,我說記住了。但一關門出去,我再打一遍,就打不順了,又回去找老師再學一遍。這個過程當中我發現其實手語是有節奏的,沒有掌握好這個節奏就打不順,而且表情和手語也是脫節的。
新京報:沒有臺詞的角色會不會更有挑戰?
蔣奇明:剛開始大家都開玩笑說:“你這個角色太好了,不用記詞說詞。”我有一瞬間也覺得,是啊,我不用背詞。但實際上很多好的表演恰好是在不說話的那個階段——當表演完一段內容,觀眾的視線或者鏡頭還留在演員身上的時候。當沒有臺詞的時候,怎么把要呈現的東西連貫地表演出來,我覺得是比較難的。
新京報:傅衛軍一直戴著的助聽器,還有一個老去摸助聽器的小動作。助聽器這個道具對你的表演會有幫助嗎?
蔣奇明:當然有幫助。我平時沒事兒就戴著,習慣它在耳朵上。傅衛軍老去摸這個助聽器,是因為它老會掉。我設置這是他偷來的助聽器,因為沒錢嘛,所以這個助聽器跟他的耳朵外形,跟他所需要的分貝都不是很匹配。即便戴著助聽器,他也得湊近了聽才能聽到周圍的人說話。
新京報:所以湊近了聽這個動作是你自己琢磨的?
蔣奇明:對,因為它不匹配嘛。有時候想得細一點,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能幫你一下。
新京報:傅衛軍最開始給人的印象是“狠”,尤其在餐館里拿把刀單挑摩托車主這一幫人的那場戲。怎么表現他的“狠”勁兒,有什么參照嗎?
蔣奇明:首先得知道他為什么這么狠。參照的話,我特別喜歡韓國的“電梯戰神”,《新世界》里的黃政民,他老有打戲。我發現其實真正的“狠人”打人是沒什么表情的。但我之前沒拍過打戲,拿刀砍凳子上的那場戲是我第一次拍打戲,一上來就一打六。我也不會使巧勁兒,直接給我打缺氧了。后面我得稍微學一下拳擊,動作戲打不出那巧勁兒,臉上就會顯著累。而真正會打的人幾拳就給人干倒了,呼吸都不會有什么起伏。
新京報:傅衛軍每一場戲都讓人印象很深,像之前提到的打戲、沈墨生日送她呼機、錄像廳求對方放過好朋友……其中有沒有你自己琢磨的細節?
蔣奇明:因為傅衛軍跟沈墨的戲份其實不多,我跟爽哥(導演辛爽)說能不能有一個細節——我身上有一張媽媽的照片,她身上有一張爸爸的照片,我們定期交換照片,以防某一天走丟了,各自還能有個念想。本來想把這個戲放在給沈墨過生日的時候,但爽哥說出現太早了觀眾會記不住,他放到了末場,就是傅衛軍吃完餃子故意去投案,留給姐姐的外套下面壓著那個照片和一 封錢(裝在信封里)。我覺得演員演戲肯定不是去搶戲的,在合適的時候做恰如其分的事很重要。
從舞臺到影視劇:既是機緣也想驗證一種觀點
中戲畢業之后,蔣奇明一直活躍在音樂劇、話劇舞臺,出演過《我是月亮》《杏仁豆腐心》《雜拌、折羅或沙拉》等劇,尤其《雜拌、折羅或沙拉》里飾演的“阿奇”是戲劇迷們津津樂道的角色。近兩年他涉足影視劇,電影《宇宙探索編輯部》里的那日蘇、電視劇《親愛的小孩》的肖旭,《漫長的季節》的傅衛軍,每個都是鮮活而生動的人物,但又與另一個完全不同。蔣奇明喜歡的演員大都是從話劇舞臺走來的,丹尼爾·戴·劉易斯、克里斯托弗·瓦爾茲,所以他畢業后選擇演話劇。近年來出演影視劇既是一種機緣,也是他想親自驗證舞臺和影視劇的表演究竟有什么不同。
新京報:《宇宙探索編輯部》是一部偽紀錄片。作為一名專業演員怎么去掉技巧,演出素人的狀態?
蔣奇明:我希望能達到的狀態,就是素人跟專業演員的那個中間值,不同類型的片子會有不同的幅度可以去嘗試。之前我看到過一些影視劇里的素人,比如《平原上的夏洛克》,還有很多紀錄片里的,就在想這樣質感的人為什么不能出現在電影里呢?正好就遇到《宇宙探索編輯部》,它是個偽紀錄片,我可以去在現場觀摩那些素人是怎么演的。
這個片子的演員大部分都是素人,通哥(王一通)是離我最近的。正式開拍前我們會先試拍一兩次,有一次他跟我說:“攝影機出來之后你說的東西,跟你私底下和我聊的不一樣了。”我就在想這個問題,為什么會不一樣了呢?之后我想到的一個點就是,我還不夠了解這個人物,人物小傳還做得不夠細致。尤其這樣的片子(偽紀錄片),一切最基礎的工作一定要做得很夠才行。
新京報:電影上映之后,很多觀眾以為你就是個內蒙古人,因為那日蘇從外形到口音都給人一種很當地的感覺。實際上你在廣西長大的,怎么模仿出內蒙古口音的?
蔣奇明:我那個口音其實是跟艾麗婭老師學的,她就是內蒙古人。我還去B站上看了好多內蒙古人的視頻,找一個中間值模仿。
在電影《宇宙探索編輯部》中,蔣奇明飾演那日蘇。
新京報:畢業后你一直在演音樂劇、話劇,是什么契機讓你決定出演影視劇?
蔣奇明:我喜歡電影,也想拍電影,但在剛畢業那個階段并沒有非要去拍電影的想法。也是話劇演了好幾年之后,稍微可以自洽一些演技上的東西了,我覺得再積累積累也許可以去嘗試(拍電影),然后就碰到了我的經紀人。當時經紀人是通過我之前合作的一個話劇制作人的介紹,來看我演的《杏仁豆腐心》,就問我要不要試一下影視劇。
其實業內有一種說法,認為舞臺劇演員演不了影視劇,因為他們的表演太夸張了。有的制作人選角的時候也會說,舞臺劇演員跟影視劇演員不是一撥人。對我來說,這是謬論。但我又沒演過影視劇,不能評判這種說法的對錯。那會兒演出市場不太好,恰好有契機去演影視劇,我也想試一試,驗證一下這個問題。
新京報:這兩種形式在表演方式上會有不一樣嗎?
蔣奇明:要說舞臺表演跟影視表演完全沒有區別也不可能。我的感受是影視劇表演會“斷”,被各種打斷。這個對戲劇演員來說是個考驗。你在連續表演的時候,現場需要你先斷一下,那怎么辦?所以你要做的功課可能會比在戲劇舞臺上更多,要比在舞臺上更加倍地去相信這個規定情境。我現在覺得舞臺和影視劇的表演是相輔相成的,影視劇拍多了我想回到舞臺上,在不同的媒介里找一點東西互相填補,彼此糾正。
一個社交圈不大的演員:希望大家因為表演認識我
從舞臺走到影視劇鏡頭前,意味著要適應新的工作環境,迎接新的挑戰,同時也將面對更龐大的觀眾群體,贊美和批評的聲浪都會比以前來得更加猛烈。蔣奇明現在依然是一個社交圈不大的演員,在劇組除了拍戲的工作之外就是“自己玩自己”。他日常喜歡玩沖浪和滑板,但還是不太喜歡主動找人聊天。對于“走紅”這件事,他還完全沒考慮過。網友夸他演的角色“又帥又蘇”,他顯得不太理解,也有點不好意思。他想做一個有自己的思考和表演方式的演員,希望有一天被更多的人認識是因為自己的表演。
新京報:剛到影視劇組拍戲的時候,會有不適應嗎?
蔣奇明:會。以前做戲劇,社交圈就是演完戲一起吃宵夜的那幾個人。但在劇組的環境下,好像社交環境突然一下變大了。也許你不社交,但是一看這個環境,它就是那么的大。我的性格不是能一下子就把社交圈擴到那么大的,所以一開始是很不適應的。經常別人問:“你在干嗎?”我說:“自己玩自己。”就自己跟自己玩兒。我覺得總有人能匹配到我這樣的性格,但強求也是強求不來。
新京報:不拍戲的時候怎樣去觀察生活?比如有人可能喜歡坐在馬路牙子上看人、編故事。
蔣奇明:我以前理解的觀察生活就是像你說的這種,我得在這兒觀察人,但我沒有編故事這一環節,就是看。但是現在我發現“觀察生活”它不能是一個養成的習慣,而是得你真的感興趣。比方說我之前去羅森便利店打工,我以為的觀察生活就是去那看人家怎么做。其實這只是型,外部的型是最好模仿的,倆小時就學會了。可最重要的是,一個人為什么來這里干這個事。如果搞不懂這個,就跟看一部電影,只覺得這個人物演得太好了,但學他演怎么也學不出來,因為你其實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這么演。我現在理解演員的“觀察生活”,得跟人去聊天,得像社會學家一樣扎根在一個地方做田野調查,光看是看不出來什么的。
新京報:之前去便利店打工的初衷,是覺得這是觀察生活的一種方式?
蔣奇明:我那時候就是這么想的。正好那段時間也沒有收入嘛,去便利店干一個月還能給幾千塊錢呢。
新京報:現在你會更主動地找人聊天嗎?
蔣奇明:說實話我不是一個特愛主動找人聊天的人,就生活中我也沒那么大的朋友圈去聊天。我現在愛好是滑板,只要看到我感興趣的人,覺得能聊的話(就會去聊天)。當然,不以觀察為目的的跟人聊天,我覺得是最好的,那就是在生活。
新京報:一直喜歡滑滑板?
蔣奇明:剛開始喜歡。之前看北野武的電影《那年夏天寧靜的海》,我喜歡上了沖浪。我滑的滑板是陸沖板(陸地沖浪板),可以提升沖浪的技巧,因為它跟沖浪的姿勢是一樣的。
新京報:那單板滑雪是不是也可以?
蔣奇明:滑雪我害怕,怕摔折了,影響我的收入。
新京報:網友說傅衛軍“又帥又蘇”,很有“性張力”,看到過這樣的評論嗎?
蔣奇明:我看到過。大家這么說傅衛軍,我可能還能理解一點。那日蘇我也看到過這樣的評論,我都不知道(網友)是怎么看出來的。
新京報:從默默無聞到突然間被大家認識,對這種狀態你內心有沒有過預期和準備?
蔣奇明:沒有想過這種事兒,真的。我不知道……我還是說這個吧——我看到很多好的演員,他們都有自己的思考,有自己表演的方式,我覺得我得做這樣的演員。表演永遠是沒有對和錯的,當有一天別人認識我更多了,我希望是因為我的表演。
新京報:你想過自己未來在演員這一行的理想狀態是什么樣的嗎?
蔣奇明:理想的狀態就是能遇到好的劇本。或者我希望一輩子能像丹尼爾·戴·劉易斯那樣,拍了十幾個片子,告訴大伙兒我累了,不干了,退休了。我覺得這挺酷的。
新京報:退休的那個角色,希望是什么樣的?
蔣奇明:我特別喜歡電影《綠洲》里薛景求演的那個角色(洪忠都)。我希望以一個善良的人結尾吧,一個內心特別善良,能給人帶來一點美好的人。可能他表面的行為差得一塌糊涂,但內心赤誠善良的能量非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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