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過抗美救國戰爭的越南人民軍老兵黃泰曾在日記中寫道:“當我們進入戰場后看到一架美軍C—123飛機飛得很低,不同于美軍飛機夜晚作戰特點的是這架飛機只在晴天出現,并噴灑出大量不明液體。我們當時不知道飛機灑下的是什么東西,每個人都趕緊用衣服或濕毛巾捂住口鼻。飛機過后森林里的植物上都掛著露珠,甚至整座森林都籠罩在露珠里,那是我永生難忘的場景。后來我才知道那是美軍專門用于噴灑橙劑的飛機,目的就是要摧毀藏身密林里的革命戰士。”
阮秋紅目前是越南河內一名大三學生。小時候她從電視上看到有關橙劑受害者的節目,留下了難以磨滅的記憶。進入大學后,她第一時間報名公益社團,想利用課余時間去福利院幫助橙劑受害者。直到疫情前,她還經常去福利院教孩子們文化課。
在參加志愿者活動的過程中,阮秋紅對美國發動的越戰有了更深切的體會。“美國政府對越南的侵略戰爭是對越南人民尊嚴的踐踏,他們在越南土地上肆意燒殺擄掠,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最為世人所不齒的是美軍使用化學武器橙劑,對越南和越南人民造成深重的災難,幾代越南家庭都遭受了不可想象的痛苦。”阮秋紅對《環球人物》記者說。
在登上越南國家電視臺的舞臺之前,歌手奈·德吉烏在家鄉已擁有很高的知名度,現在他是一名全國網紅了。奈·德吉烏來自越南嘉萊省少數民族地區,歌手之外,他的另一個身份是橙劑受害者。
在不久前舉行的越南遭受橙劑迫害60周年文藝晚會上,作為受邀嘉賓,這個少數民族漢子通過視頻,用憂傷蒼涼的歌聲唱出了數百萬橙劑受害者的心聲,令無數觀眾潸然淚下。“我走過的路不堪回想,幾多慌張憂傷和迷茫。我的心底郁滿愁腸,未來的路又是那樣漫長。我步履沉沉,不知明天會怎樣。生活就是如此,雖走得這樣慌忙,但我仍決心向著黎明的方向......”
奈·德吉烏的歌聲像怒吼,是對發動侵略戰爭令無數生靈涂炭的美國政府的血淚控訴,奈·德吉烏的歌聲又像傾訴,是越南民族在飽受越戰創傷后依然自強不息的真實寫照。
奈·德吉烏的父親是參加越南抗美救國戰爭的越南人民軍老兵,在戰場上被美軍投放的橙劑感染。因此奈·德吉烏一出生就肢體發育不全。但憑借頑強毅力,他讀完了大學,而且成為家鄉年輕人的榜樣。他積極、向上、樂于助人,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想象這是一個重度肢體殘障的人士。
帶給奈·德吉烏全家幾代人巨大痛苦的橙劑至今仍是數百萬越南家庭揮之不去的夢魘。越戰的硝煙雖早已遠去,但橙劑的余毒仍是越南的傷與痛。
從1961年8月10日至1971年10月31日的10年間,侵越美軍上演了人類歷史上最骯臟、最持久的化學戰。
1961年8月10日,駐西貢美軍出動H34軍機在越南崑崧省北部的14號公路沿線第一次噴灑橙劑,橙劑的鐵桶外皮被噴涂上除草劑和落葉劑的偽裝字樣。人類歷史上慘無人道的一幕上演了。

美軍在越戰中投放化學武器橙劑。
1961年11月30日,時任美國總統肯尼迪批準了在越南南部戰場使用有毒化學品的軍事計劃。12月16日,時任美國國防部長麥克納馬拉在夏威夷會見太平洋駐軍軍事指揮官,視察了使用橙劑軍事行動的準備情況。
1962年1月1日,《紐約時報》報道稱,美國將采取噴灑落葉戰略,以切斷越南共產黨游擊隊經濟來源和軍隊部署。美國的戰略是當美軍和南越政權軍隊無法控制某地時,就必須摧毀當地所有農作物,迫使對方因不堪饑餓而投降。1月8日,標有紫色和藍色字樣的物質被運到西貢機場,用于化學武器戰爭的第一階段。
1971年10月31日,美軍出動直升機執行最后一次噴灑任務。戰爭期間美軍出動戰機共執行19905次噴灑任務,向2.6萬個越南村莊傾瀉了8千萬升有毒化學品,其中61%的生化品就是將無數越南家庭卷入苦難深淵的橙劑。

裝運“橙劑”的鐵桶。
橙劑導致越南數十萬無辜民眾直接死亡,遭受橙劑等有毒化學品毒害的越南民眾達480萬,至今越南第三代橙劑受害者群體人數仍多達15萬。
越南橙劑受害者協會主席、退役人民軍上將阮文贏表示,畸形、癱瘓、致癌、智力低下和不明原因夭折是橙劑帶給越南人民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摧殘。一個不容否認的事實是戰后數以萬計的越南退伍軍人及其后代受到美軍噴灑的化學武器的嚴重傷害,這其中大部分是橙劑。橙劑對越南造成的危害不是普通的社會問題,而且重大的國際人道主義問題。
據越南衛生部的資料顯示,越戰期間父母雙方如果均被橙劑感染,新生兒猝死率是正常情況的4倍,患唇腭裂和侏儒癥發病率是平常的3倍以上。而且根據醫學檢測,越南橙劑受害者已遺傳至第四代。現代科學研究表明,橙劑的主要成分是二惡英,而一湯匙的二惡英就足以殺死800萬人。
此外,橙劑還對自然環境造成巨大的破壞。據越南國防部機關刊物《全民國防》雜志記載,戰爭期間被橙劑毒害的土地面積超過306萬公頃,占越南南部總面積的近25%。美軍為達到“徹底消滅”越共游擊隊的企圖,甚至對山林地帶進行反復噴灑。在被污染的306萬公頃土地上,有86%被噴灑超過2次,超過11%噴灑了10次以上!僅越南被美軍橙劑毒害的紅樹林面積就超過15萬公頃,有28條河流的植被破壞,對南中部一些地區的生態系統造成不可逆的惡劣影響。
為消除橙劑毒害,多年來越南黨、政府和社會各界一直在不懈努力。2003年12月17日越南橙劑受害者協會成立,原國家副主席阮氏萍擔任越南橙劑受害者協會名譽主席。2017年5月24日,越南成立由總理親自領導的701國家指導委員會,開展掃雷和消除有毒化學品等戰爭后遺癥的工作。
據當地媒體報道,每年越南政府撥款超過10萬億越盾(約合人民幣30億元)用于幫扶和補貼橙劑受害者家庭。每年8月10日的橙劑受害者紀念日,越南各界也都會舉辦各類活動,籌款募捐用以幫助遭受橙劑迫害的民眾。
在越南,像阮秋紅一樣的志愿者有很多,他們分布在各行各業,用自己的方式奉獻著愛心,點亮了溫暖橙劑受害者人生的燈。為消除橙劑,越南一直在路上。正如奈·德吉烏在晚會上演唱的歌曲《迎接黎明》中的一句歌詞:“站在更高處我揮揮手,我決心向著黎明的方向。”(環球人物駐越南特約記者 楊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