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千個日日夜夜，叢慧玉沒有真正休息過一天。還清欠款成了她最大的心愿。
|作者：李璐璐
|編輯：許曄
|編審：蘇睿
一天洗近千只碗，餓了就吃醬油拌掛面，近10年間只買過一件新衣服——這便是叢慧玉“替子還債”期間的生活。
2011年，叢慧玉59歲，獨子意外身亡，留下包括銀行貸款在內的60多萬元債務。一輩子務農的她毅然出門打工，省吃儉用，終于在古稀之年前夕還清了所有債務。
這個生動詮釋“人無信不立”的故事，在2022年初感動了無數網友。可因此被大家稱為“誠信母親”的叢慧玉，只覺得這都是自己應該做的。
“自己再難都要還錢。”她對《環球人物》記者說。
“兒子的債，我來還”
叢慧玉1952年出生，是江蘇省如皋市如城街道方莊村村民。她和老伴平時在村里務農，獨子在城鎮生活。
平靜的生活在2011年4月被打破。
一天，叢慧玉突然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說她的兒子突發疾病在搶救。事發突然，幾經搶救之后，兒子還是去世了。
這對叢慧玉來說是個巨大的打擊，讓她沒想到的是，更大的打擊還在后面。兒子去世后不久，叢慧玉的孫子被起訴了，這個6歲的孩子被要求償還父親欠下的債。
“我兒子生前是做家裝生意的。在一次做裝潢時，他把自己所有的錢都投進去了，可拿到錢的老板突然消失，卷錢跑路。一下子，工人工資、各種材料費用都沒法支付。而且因為沒了本錢，后面其它工程也沒辦法實施，只留下了包括利息在內的共60多萬元債務。為此，兒媳和兒子離了婚。”叢慧玉說。
她將兒子留下的債務整理后發現，其中有30萬元是銀行貸款，剩下的借款都來自不同債主的欠條。
兒子去世后不久，他公司的兩名工人向法院起訴討薪。2011年12月，法院判決叢慧玉的孫子以繼承遺產的實際價值為限清償債務。因孩子才6歲，法院于2013年5月裁定終結執行程序。
叢慧玉決定自己替兒子還債。
從法律意義上來說，叢慧玉并沒有幫兒子償還債務的責任，但她覺得，自己必須給孫子做出榜樣，還清這筆債務，讓孫子明白誠信的重要性。于是，叢慧玉堅定地對前來討債的債主們說：“兒子的債，我來還。”
60多萬元債務，對叢慧玉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當時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此生還能不能掙夠這60萬，但她想，只要自己活著，就要努力賺錢。
兒子的死亡賠償金，再加上村里老屋拆遷給的拆遷費，叢慧玉東拼西湊先還清了銀行貸款和部分零散欠款。可余下30萬元欠款怎么辦？
她和老伴商量，決定打工賺錢。
一天洗近千只碗
清晨四五點天不亮，叢慧玉就起床了。她騎20分鐘自行車回到方莊村，照料地里的莊稼。
“家里一共有三畝半地，其中一畝半租了出去，每年能租800多塊錢，還有2畝地自己種。地里種了玉米、芋頭、花生，什么都有。”叢慧玉說。
忙活完地里的莊稼，叢慧玉再騎著自行車回到如皋市區，趕在8點前來到打工的飯店，開始清洗廚具。
前來吃飯的客人陸續增多，叢慧玉忙個不停，一雙手泡在水里不停洗刷著餐具。中午是吃飯人數最多的時候，她忙得腳不沾地，一刻不得清閑。
下午2點，吃午飯的客人基本走光，叢慧玉終于能喘口氣。但工作休息的兩個小時里，她又忙著回家做家務活，到下午4點再趕來洗碗。晚上吃飯高峰期結束后，她要一直洗到10點多飯店關門。
“我每周能休息一天，但這一天也不敢閑著，因為你給自己放一天假休息，那碗還是堆積在那，第二天還得去洗。”叢慧玉告訴《環球人物》記者，最多的時候，她一天要洗近千只碗。
·叢慧玉的雙手干裂。
這樣的生活日復一日，命運卻又給了叢慧玉一個打擊——經歷喪子之痛不到5年，她又經歷了喪夫之痛。
她的丈夫生前也一直在打零工替子還債。2016年，他因交通事故意外去世。
自此，叢慧玉挑起了全部責任和重擔。幾千個日日夜夜，她從來沒有真正休息過一天。還清欠款成了她最大的心愿。
每次有債主上門討債，叢慧玉哪怕手中只剩幾百元，也會交給債主，盡量不讓債主空手而歸。她想用行動讓債主寬心，相信自己真的會努力還債。
2018年5月，叢慧玉主動給如皋市人民法院法警大隊副教導員孫慶峰撥打電話，希望他幫忙聯系到當年起訴的兩名債主。與此同時，她還來到債主所在的村莊，挨家挨戶地打聽。
那兩名工人原本以為這工錢永遠都要不回來了，早已放棄了討要的想法。他們沒想到，叢慧玉居然主動聯系到他們，將2萬元送到他們手上。
面對老態龍鐘的叢慧玉，債主感動不已，拿出一部分錢給她表示要盡一份心意。叢慧玉卻堅持不收，內疚地說：“你們掙錢也不容易，這個錢是應該還給你們的，我不能要這個錢，我現在身體還好，還能賺錢。”
·債主被感動，要給叢慧玉錢，叢慧玉堅持不收。
漫漫還債路一直走到2019年底，叢慧玉終于可以笑著對旁人說：“現在我已經沒有大額外債了。親戚們幫助我的幾萬塊錢可以賣菜慢慢還。”
“要做一個講誠信的人”
2020年，叢慧玉入選“江蘇好人榜”。她替子還債的故事一經報道，引起了很多人的關注。
2021年12月9日，南通市精神文明建設指導委員會公布了第二屆南通市道德模范評選結果，“打工8年替亡子還清債務的信義母親”叢慧玉獲評南通市誠實守信模范。
南通市精神文明建設指導委員會表示：她以實際行動詮釋了誠信美德的內涵，以實際行動樹立起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踐行、公民道德建設、精神文明建設的榜樣。
叢慧玉依舊謙虛：“我也是做給孫子看，希望孫子能夠健康成長，一定要做一個清清白白、講誠信、對社會有貢獻的好人。”
“10年來，親朋好友、左鄰右舍也都給了我很多關心和幫助。”帶著感恩的心，她積極參與到社區志愿者活動中。
叢慧玉的事跡被報道后，網友們表示：“好講誠信的老人家啊，真不容易，希望以后老人家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苦日子已經挨過去了，日子會越來越好。”
當地政府部門也多次提供幫助，但她說：“政府不是我一家的，自家的事還要靠自己。”
如今，無債一身輕的叢慧玉并沒有閑下來。她想著孫子才上高一，將來還要上大學，花錢的地方多，希望自己能盡力支持孫子。“親人都離開了，孫子就是我唯一的牽掛。”
這位70歲的老人，用近10年的行動告訴人們：信義始終大如天，再平凡的人也該活得頂天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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