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均年齡70的奶奶們，怎么讓年輕人羨慕哭了？

面對年輕粉絲的喜愛，一開始奶奶們不太理解：“怎么會喜歡一幫老太太？”慢慢地她們意識到，不光是外表，粉絲們更關注的是她們積極的生活態度。

|作者：王喆寧

頭戴牛仔帽，腳踏馬丁靴，平均年齡70歲的四位奶奶，英姿颯爽地牽著高頭大馬向鏡頭走來——這是“時尚奶奶”引爆網絡的短視頻，拍攝于2019年9月。

當時，一條評論收獲了不少點贊：年輕時不虛度時光，變老后自然托光陰的福。

張滎鎣（音同瑩）是一名“00后”，在北京讀大二。2019年暑假，她偶然在短視頻平臺刷到“時尚奶奶”的視頻，被她們健康矍鑠的精神面貌和優雅端莊的氣質所吸引，點開視頻反復觀看，成功被“圈粉”。

次年8月，她第一次見到奶奶們，“當時整個人驚呆了”，原來她們比視頻里更加優雅迷人。她自愿成為小助手，課余時間幫奶奶們運營“時尚奶奶”公眾號和粉絲群、輔助開辦線下見面會等。

如今，張滎鎣經常和身邊同學分享“時尚奶奶”的精神：美好藏在生活各處，每個人都應該綻放精彩。“我們要接過時代的接力棒，將正能量傳遞下去。”她對《環球人物》記者說。

因共同愛好結緣

2019年，王念文、王星火、林瑋、孫洋四位北京奶奶，組成了“時尚奶奶”團隊，在網上發布記錄生活的短視頻，收獲一大批年齡跨度從“50后”到“00后”的粉絲關注。

取名“時尚奶奶”，是因為四人對時尚的熱愛。但退休前，她們的工作幾乎與時尚不搭邊。

孫洋退休前是一名老師，上大專時進修的英語，前后共教了13年書，后來轉做服飾外貿工作；王念文也當過老師，曾在大學圖書館做圖書編目、推介工作；王星火進修會計專業后，在一家國企工作至退休；林瑋身高180厘米，曾是專業籃球運動員，之后去醫學院學醫，做了一名護士。

“我們之所以能夠與時尚結緣，離不開家庭熏陶。”孫洋對《環球人物》記者說。

林瑋說，在她父母那個年代，家庭貧寒，穿衣卻很講究。耳濡目染之下，加上女孩子愛美的天性，她對打扮也產生濃厚興趣，心里一直懷揣著“模特夢”。

成家后有了孩子，家中經濟條件不算富裕，林瑋為了省錢，經常買一些喜歡的布料，學習使用縫紉機、提高剪裁技術，自己為全家人做衣服。

王念文同樣是受到母親的影響。小時候，她與母親、妹妹一起看電影，《女籃五號》主角秦怡身穿旗袍，舉手投足間端莊大氣，給她留下深刻印象，母親為此專門做了一件藍色旗袍來穿。

長大工作后，王念文也一直關注時尚領域，還曾推薦學生去時裝周當翻譯。她還帶著女兒一起看《茜茜公主》等以服飾之美著稱的電影，或找些文學作品來看，慢慢形成了自己的時尚品味。

1979年，皮爾·卡丹為中國帶來首場時裝秀，成為照亮中國時尚的一道光。上世紀90年代，隨著社會發展，中國第一代模特出現。王念文緊跟時代步伐，于1990年參加了一場由北京電視臺舉辦的模特大賽。

因為身高都在174厘米以上，曾經她們獨自走在人群中，總覺得“不好意思，老是低著頭、駝背”。2000年，四人在老年業余模特班初見，感受到親切與溫暖，迅速成為要好的朋友，越發自信起來。

20多年的友誼，讓奶奶們越來越默契，能夠從容地站上舞臺。每次參加活動前，她們都會早早起床，坐在鏡子前仔細地化好妝，穿上事先搭配好的服飾，互相整理妝容。臨上場，她們在休息室里走來走去、練習臺步。

·2019年7月16日，北京，“時尚奶奶”在為拍攝做準備 。（從左至右依次為：王星火、孫洋、王念文、林瑋）

“一定要站定，不要太快扭頭。”林瑋邊示范邊對奶奶們說。舞臺上，她們面帶微笑，向觀眾席緩緩走來，絲毫看不出腳上有傷。“接觸時尚讓我收獲好閨蜜，改變內向的性格，是這個年紀可遇而不可求的。”孫洋說。

如今，“時尚奶奶”的背后有著最堅強的后盾。“我們的家人都很支持我們。”王念文說。不僅兒子兒媳十分支持她們，孫子輩也在她們的熏陶下，逐漸接觸、感知到時尚的意義。

捕捉“新事物”

時隔兩年多，奶奶們回憶爆紅的“馬場視頻”道：“這是我們很滿意的一條視頻，展示了自然的氣質。帽子和鞋都不貴，小馬甲是找裁縫做的，衣服也是自己用心搭配的。”

走紅后，“時尚奶奶”沒有簽約公司。視頻拍攝、剪輯由孫洋的兒媳張鶴來承擔；視頻內容沒有腳本，完全依托于真實生活；設備也不夠專業——只有一部手機。正因如此，她們的視頻更具親和力。

近幾年來，“躺平”“內卷”展示了年輕人心理壓力過大的一面。很多類似張滎鎣的年輕人，將奶奶們視為模范：“我老了也要過這樣的生活”“真羨慕奶奶們充滿活力”“奶奶們都這樣瀟灑，我太頹廢了”……

·2020年，北京天壇，“時尚奶奶”身穿蠟染旗袍亮相。

面對年輕粉絲的熱愛，一開始奶奶們不太理解：“怎么會喜歡一幫老太太？”慢慢地她們意識到，不光是外表，粉絲們更關注的是她們積極的生活態度。

不論是滑雪、騎馬，還是堅持鍛煉、注重裝扮，“時尚奶奶”的風韻與瀟灑，大多來源于追“新”。“我們對新鮮事物一直抱有好奇心，愿意去嘗試，更愿意跟年輕人打交道。”林瑋說。這也是她們所認為的時尚——跟上時代步伐，在多元化的信息時代捕捉“新事物”。

她們對學習能力格外重視。以前獲取信息的渠道局限于報紙、電視等，如今新媒體發展，給予大眾更多碎片化學習時間。她們利用做飯、化妝的時間聽廣播課、看知識類視頻，既關注前沿的時尚資訊，也關注國內外的時事。

“如果一直固守上世紀的一些觀念想法，那怎么稱為時尚？”面對發展變化，她們用接受代替恐懼，不斷完善視頻內容。“如果只注重外表美，那無疑是膚淺的，我們不滿足于只展示好看的衣服，目前在探索如何將視頻拍得多樣化。”王念文說。

除了展示日常生活外，奶奶們認為傳遞理念尤為重要。她們經常開設關于婚姻、家庭的話題討論，為粉絲提供新思路。“我們本身不是專家，但通過分享自己的經驗、看問題的角度等，經常可以啟發一些年輕人。”孫洋說。

她們還多次嘗試直播這一新形式，在鏡頭前回答粉絲問題、增加互動機會。“在這一過程中，不少年輕人給我們提供建議，發表他們的看法，我們從中學習到不少新知識。”

曝光度增加后，有人曾質疑奶奶們：肯定是家里有礦。事實上，她們在年輕時吃過不少苦。“最困難的時候家里斷電，全家人圍著煤油燈，啃著蘿卜皮，身上都浮腫了。”王念文說。剛成家時，林瑋總要為如何分配少得可憐的工資而發愁，也曾因為工作忙碌，經常讓女兒在幼兒園的傳達室等好幾個小時。

這些經歷在她們身上轉化、積淀為寬廣的人生氣度。如今回憶起來，她們對生活充滿感激與滿足。

自然而然的責任感

在海外，“時尚奶奶”同樣擁有一批忠實粉絲。

奶奶們身穿旗袍，走在繁華的北京街道上，展示了中國老年人的新面貌，某種程度上給了世界看待中國的新視角。

“以往提到中國老年人，外國人首先會聯想到跳廣場舞。”張鶴說，“我們的視頻傳播到海外后，有粉絲留言稱，終于取代了紅極一時的‘中國大媽’。”

“加拿大媒體曾報道過我們。還有很多美國朋友表示很自豪，到處能看到我們的身影。”王念文說。

2021年11月，由英國紐卡斯爾大學牽頭的中英創新健康老齡化項目展舉行。“時尚奶奶”作為中國老年生活領域的代表，主要事跡被展出，展現的是中國老年人跨越數字鴻溝、適應網絡時代的健康生活。

“我們在國外被關注，一定程度上能夠代表中國老年人的形象。雖然我們的力量微薄，但能引領一部分人，共同展現中國老年人端莊、有內涵的形象，讓世界看到我們的生活更加幸福美滿。”奶奶們說。

在“時尚奶奶”的引領下，更多新潮老年形象出現在社交平臺，被關注點贊：

2020年，來自武漢的83歲康爺爺，因為穿衣入時、為人風趣，視頻點贊過200萬↓↓

同年4月，武漢一位60多歲的許先生，在“封城”近3個月后第一次出門，身穿剪裁得體的馬甲，配上一套黑西裝，人們看到的是“一座英雄的城市”重啟時的生命力↓↓

各地涌現老年模特隊，以開放心態接受新時尚、緊跟新潮流……

隨著知名度的提升，參與公益活動成為奶奶們的首選。“不論在家庭還是社會中，我們是長者，自然而然懷有一種引領、傳承的責任感。”林瑋說。

2020年1月，“時尚奶奶”曾前往湘西東子山，為貧困戶的綠色產品做宣傳。“山里的很多綠色產品特別好，但因為銷路沒打開，很多人不知道。”林瑋說。她們開直播、拍視頻，利用短視頻平臺幫助當地群眾帶貨。

·2021年，“時尚奶奶”向長壽藤茶園的茶農學習采茶。

次年7月，“時尚奶奶”受邀參與“天才媽媽”移動夢想工坊公益計劃。“天才媽媽”公益項目針對困難家庭中具有創造力的非遺手工藝女性，旨在幫助其發展、創新與傳承非遺文化。在活動中，奶奶們展示了東鄉繡禮服，介紹非遺服飾工藝，傳遞了女性力量。

她們也曾多次走進深山中，接觸留守兒童，通過面對面交流的方式，傳遞更多愛與幫助。

近幾年國潮興起，作為傳統文化的忠實愛好者，奶奶們有自己的看法。“傳統文化是我國悠久歷史的見證和傳承，我們對其都有一種親切感，非常愿意接觸傳統服飾。”林瑋說，“因為擁有民族情懷，穿上傳統服飾后，更能展現文化傳承的自豪感。”

王念文對蠟染頗為熱愛，幾十年來，好多舊衣服送了人，幾件蠟染旗袍卻被完整保留。“這不僅僅是一件特色服飾，其中所包含的民族文化、染色工藝和圖案寓意，更是一種文化熏陶。”四人曾穿著蠟染旗袍，在天壇拍攝視頻。雖然是多年前的款式，但與她們的優雅氣質相映，歷久彌新，別具韻味。

“世界是共融、相通的，用包容、開放的態度結合不同元素，能讓民族服飾跟上世界腳步。現在很多民族文化、傳統手藝的表達空間還不夠充分，我們希望更多人意識到中國服飾文化亟待傳承。這也是對中國時尚最好的推廣。”奶奶們說。

本文原載于第461期《環球人物》雜志“@Z世代”欄目，由本刊與人民網聯合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