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業教授→總統→階下囚，他真要被赦免了？

曾改寫秘魯歷史的藤森，能否在死前重獲自由之身，還是未知數……

作者：鄭敖天

編輯：于   冰

編審：蘇睿   凌云

2022年3月17日，84歲的秘魯前總統阿爾伯托·藤森，被秘魯憲法法庭赦免。他本應服刑至2032年。

“被赦免”消息公布后，藤森的支持者們興高采烈，相互擁抱。而旁邊的另一撥人，主張自己深受藤森政府迫害的人們，則憤怒地高呼“這一赦免是叛國罪！”

來自日裔移民家庭的藤森，曾以政治素人身份在秘魯政壇強勢崛起，成為該國的“鐵腕總統”。到了晚年，他又成為無數人口中的“殺人犯”，受牢獄之災。

從農舍到大學講堂

在中美洲，秘魯一直以其龐大的亞裔社區而聞名。到了20世紀初，日本政府大力支持日本人向南美洲移民，藤森的父親跟隨數千名日本青年一起移民秘魯，并在這里組建家庭。藤森是家中長子。

1957年，藤森考入秘魯國立農業大學，并以全校第一的成績畢業，破格留校任教。此后，他又在秘魯政府的資助下，先后前往法國和美國留學，并在美國威斯康星大學獲得了數學碩士學位。

留學歸國后，他于1984年成為秘魯國立農業大學的校長，3年后，又被選為秘魯全國大學校長協會主席。

在他人眼中，戴著金絲框眼鏡、忙于做研究的藤森，為人謙和，是個專注于學術的學者。其實，生活中的他是一名空手道愛好者，而且是黑帶級別。喜歡擺弄日本刀劍的他，還自詡是日本武士的后代。

這種隱藏在他性格中的“尚武”特性，也為其日后進入政壇埋下了伏筆。

20世紀80年代，在全球經濟危機影響下，秘魯的經濟也遭受重創。同時，嚴重的厄爾尼諾現象使秘魯人賴以生存的漁業瀕臨崩潰。

然而，當時的秘魯軍政府仍在不停舉債度日。最終，在抗議浪潮中，軍政府于1980年讓位給民選政府。可新政府未能解決秘魯的經濟困境，通貨膨脹率高達4位數，讓傳統政黨領導的新政府效率低下，國家處于破產邊緣，民眾更是對政府缺乏信任。

長期的經濟衰退，讓秘魯國內矛盾不斷激化。

曾追求社會平等的秘魯反政府游擊隊組織“光輝道路”，變成恐怖組織，在全國各地策劃多起襲擊行動，造成至少3萬人遇難，搞得秘魯社會人心惶惶。

站在講臺上的藤森，無法再在校園里安心教書。深思熟慮之后，他開始為自己的政壇之旅開山修路。

他先利用在媒體上的曝光度，為自己增加話題。

1988年，藤森在秘魯電視臺主持政論節目。他發表的言論大都是對社會積弊犀利的批判，也是民眾關注的話題，很快就有了自己的支持者。

1年后，他變賣家產，自費組建政黨“改革九十”，并參加1990年的總統大選。他在競選中打出了“誠實、科技、勞動”的口號，承諾結束秘魯政壇的家族政治。

秘魯“新政客”

在多位總統候選人中，溫文爾雅、來自學術界的藤森，是一位令人耳目一新的政治素人。

他做農業工程師時在田地間駕駛拖拉機的照片，很快占據了秘魯報紙的頭版。與許多習慣高談闊論的政客不同，藤森善于就當下社會面臨的現實問題，提出具體解決方案。與此同時，他的日裔秘魯人身份，也為其爭取到了秘魯歐洲移民和美洲原住民的選票。

可以說，是當時的環境成就了“新政客”藤森。

1990年，藤森以“黑馬”之姿贏得總統大選。上任之后，他開啟了自稱“推土機式的統治”，大刀闊斧地進行經濟改革，實行“休克療法”，同時嚴打恐怖活動，賦予軍隊逮捕涉嫌犯罪的“光輝道路”成員以及在軍事法庭上進行秘密審判的權力，還鼓勵農村地區的居民成立巡邏隊。

此時的藤森，已沒有過去文質彬彬的農學教授形象，取而代之的是政治強人式的鐵腕手段。

藤森的一系列經濟政策成效顯著，執政當年的通脹率就從四位數驟降至三位數，執政10年中有5年經濟增長率超過拉美平均水平。秘魯有了良好的外資政策和逐步穩定的社會秩序，贏得了外國投資者的青睞。

可藤森的強硬態度，激起了“光輝道路”的憤怒。1992年7月，“光輝道路”在秘魯首都利馬發動恐怖襲擊，造成275人傷亡。藤森立即宣布對“光輝道路”開戰。

在之后的數年里，秘魯政府對“光輝道路”展開嚴厲的清剿。此前縮手縮腳的秘魯軍隊開始深入叢林，摧毀“光輝道路”的據點。“光輝道路”則對秘魯政府掌控的城鎮發動襲擊。

兩方交火的過程中，平民深受影響。許多秘魯人以“骯臟戰爭”形容當時的殘酷和混亂。

在藤森執政的10年中，殺俘、屠殺平民、恐怖襲擊和綁架事件屢見不鮮，為了清除“光輝道路”的余黨，秘魯軍方會摧毀支持“光輝道路”的村莊，“光輝道路”則以暗殺政府官員作為報復。

同時，秘魯國內對藤森的看法也開始呈兩極化。支持者認為，藤森是一位果斷的英雄總統，反對者則視他為依靠暴力和恐懼維系政權的暴君。

1996年，秘魯恐怖組織“圖帕克·阿馬魯革命運動”借日本駐秘魯大使館慶祝天皇誕辰之際，綁架了數百名來客，其中包括藤森的母親、妹妹和弟弟。

·1996年日本大使館人質事件中，藤森身穿防彈衣，與軍人對話。

政府與恐怖組織對峙了126天。期間，藤森始終拒絕對方提出的要求。最后，他派出特種部隊利用地道對使館發動突襲，擊斃了14名武裝分子，成功解救人質。

綁架事件成功解決，不僅讓藤森的支持率瞬間升至70%，也為他在國際社會贏得聲譽。這也是他政治生涯的巔峰時刻。

“藤森時代”不再

正所謂“物極必反”，收獲了贊譽和掌聲的藤森，卻在悄然間走上下坡路。

1999年，他不顧秘魯憲法對總統任期的限制，宣布組建競選聯盟“秘魯2000”，參加2000年秘魯大選。

此時的藤森，早已不是當年的“政治素人”。在其苦心經營下，藤森家族也成為秘魯國內勢力最強大的政治家族之一。

他與妻子在1994年離異，然后讓長女慶子充當“第一夫人”角色，并有意培養她進入政壇。有消息說，當時的慶子還在美國讀大學，經常往來于秘魯和美國，藤森為她支付了大約40次往返機票費用。

·藤森（左）與女兒慶子。

曾經號稱要結束“家族政治”的藤森，最終沒能逃脫“屠龍少年終成惡龍”的命運。

受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影響，在藤森執政的最后幾年中，秘魯經濟萎靡不振，讓民眾不再相信他的“經濟手段”。另一方面，藤森主導的自由主義經濟政策，更是讓國家的錢流入與其家族結盟的政經新貴們腰包。

不過，對藤森的“致命一擊”，是其親密盟友蒙特西諾斯在2000年9月被爆出賄賂議員一事。他雖宣稱自己對此毫不知情，還親自帶兵捉拿蒙特西諾斯，但難以讓民眾信服。

2個月后，藤森借參加亞太經合組織會議之機，潛逃日本，并通過傳真向秘魯國會提交了請辭信。而秘魯國會直接以藤森“不能勝任總統一職”為由，將他罷免。

隨后，秘魯國內對藤森受賄案展開調查。有證據顯示，他在任總統的10年間，不僅貪污了數千萬美元公款，還指使秘魯情報部門秘密綁架、殺害了大量反對派人士。就此，秘魯國內關于審判藤森的聲音甚囂塵上。

2005年，藤森秘密飛抵智利，打算暫住一段時間后回秘魯參加大選，卻被智利當局逮捕。就在這一年，他的女兒慶子返回秘魯，開始領導藤森主義政黨，意圖復活“藤森時代”。

1年后，慶子以秘魯國會選舉史上的最高票70萬票當選國會議員，而藤森正處在被引渡的過程中。

當時，為了急于與父親的受賄案劃清界限，她先是對藤森執政時期曾發生的錯誤表示譴責，并說，即使當選總統，也“絕不會赦免父親”。但她最終還是落敗，并在后來被曝出洗錢、受賄等罪名，還險些入獄。

2007年，藤森被引渡回秘魯，之后5次因濫用職權、貪污行賄、挪用公款和綁架謀殺等罪名遭到起訴，被判25年監禁。

此時年過七旬的藤森，已疾病纏身，甚至一度失去活動能力，早已不復其早年政治強人的形象，其支持者也不停發出赦免藤森的呼吁。

過去，秘魯政府也曾以藤森患有“無法治愈的退行性”疾病為由，在2017年決定對其特赦。可沒到1年時間，秘魯最高法院又宣布取消此前給予藤森的特赦令，他再次被捕入獄。

這些年，“赦免藤森”一直是秘魯社會熱議的話題。許多支持者把藤森視作“拯救國家的英雄”，反對者則認為他是殺人如麻的屠夫。在這種情況下，憲法法院近日作出的赦免藤森的決定，勢必將在秘魯國內掀起新的政治風波。

值得一提的是，在去年舉行的秘魯總統大選中，自由秘魯黨候選人卡斯蒂略以微弱優勢擊敗慶子當選總統。

慶子曾提出大選存在欺詐問題。而卡斯蒂略在去年7月就職后，當年11月就遭反對派以“道德無能”提出彈劾動議，但未能通過。

今年3月14日，秘魯國會通過了動議，啟動了對他的彈劾程序。此時藤森的獲釋，為政局帶來微妙的變數。

目前，秘魯政府已對憲法法院作出的判決提出反對。在這種情況下，曾改寫秘魯歷史的藤森，能否在死前重獲自由之身，還是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