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拍就拍大片!”對記者講起自己歸國后計劃拍攝的首部電影《刀俎魚肉》,上海導演胡雪楊自信十足。他手里有已經完成的5000字劇本大綱,這個描述上世紀40年代在上海發生的諜戰故事在他腦海中醞釀已久,脈絡愈發清晰。
三十多年前,胡雪楊是北京電影學院89屆導演系第一個拍電影的,也是“第六代導演”的提出者。海外漂泊多年,如今重回故土,他想用一個精彩、好看的上海故事讓觀眾看到上海城市文化發展的深厚積累,“它會是一部富有人性光輝,又能鼓舞青少年的商業大片。”
不想讓1940年代上海成為“戲說”
《刀俎魚肉》的時間線從1941年珍珠港事件開始,到1945年雅爾塔會議結束,講述地下工作者在上海與西方列強、日軍侵略者、國民黨、汪偽政權等勢力斡旋斗爭,為贏得中華民族利益殊死拼搏的故事。
胡雪楊是個會講故事的人,和記者描述環環相扣的情節時,他的眼睛好像已經看到了畫面——
百樂門里,一場盛大的舞會卷入敵我雙方對峙的腥風血雨。鏡頭晃過冰冷的槍口,子彈從包裹在旗袍下的舞步中穿梭而過。特寫里交織出現的是時尚的口紅式樣和講究的咖啡喝法。
生于上海、長于上海,胡雪楊對上海有一種特殊的情感,他不滿于那些“抗日神劇”對上海做了太多戲說。“上海是上世紀三四十年代遠東文化中心、金融中心,東京的人會看上海的報紙,《玫瑰玫瑰我愛你》能唱到好萊塢,那時候的上海聚集了幾乎所有的文化名人。上海是城市文明頑強根植的地方,作為上海人,我有責任拍一部真實還原當時上海城市文明生活的電影。”
大綱完成后,胡雪楊已經開始勘景。他不想在車墩搭景,而是尋找符合年代氛圍的歷史建筑。他預想電影中會有大量戲份發生在酒店里,特地搬進了始建于1926年的金門大酒店體驗生活,一住就是兩個月,每天在各個樓層里爬上爬下,琢磨鏡頭如何在老式建筑的空間里移動。
上生新所的泳池也是他早就計劃好的取景地。胡雪楊想把心心念念的一幕戲放在那里拍——藍色的水面下,血色霧氣般彌漫開來,烘托出一場驚心動魄的緊張廝殺。
他記得有一部英國電影在表現緊張感時,突然一口鐵鍋從高處落下,被追逐的人死死扒住鍋沿,防止鐵鍋震動發出一絲聲響,觀眾的心也仿佛被提到嗓子眼。他很佩服這種含蓄、深刻的鏡頭語言,打算將其融入自己的作品。“我想拍讓觀眾緊張到喘不過氣的電影。”
演員必須符合人物,必須下生活
《刀俎魚肉》融合諜戰、愛情、懸疑等多種類型,在胡雪楊看來,一部賣座的商業諜戰大片具備兩點要素,第一,導演、劇作扎實的基本功;第二,優秀的制作團隊。他心目中已有名單:來自電影學院科班畢業的導演、攝影、錄音等主創團隊,和來自上影的專業化妝、置景、煙火、道具等基礎工作人員。
志同道合、理念一致的創作班底,能夠為電影提供技術層面的保障。至于演員,胡雪楊還沒有確定人選,但也有標準:“我要找符合角色的演員,有明星出演當然好,但絕不能是沒有演技的流量。演我的戲,任何演員都要下生活,不能串戲。如果做不到,多大牌都不要。”
談起演藝圈的不正之風,他深惡痛絕。2015年,胡雪楊受邀回國拍攝一部電影,逗留近9個月,眼見演員片酬從5000萬元被抬到2個億。
“片酬有必要這么高嗎?”他想起自己上世紀90年代拍《留守女士》時,1500元的導演酬勞扣掉差旅費,到手的只有200元;演員片酬同樣不高。
這部電影后來獲得第12屆金雞獎最佳導演處女作,以及第16屆開羅國際電影節金字塔金獎最佳影片、最佳女演員等多個國內外獎項,“看,拿200元也能拍出好電影。”
胡雪楊認定“導演中心制”,他認為,各種藝德缺失現象與近年來流行“演員中心制”造成的問題有關。
1995年拍攝《牽牛花》的時候,有人鬧脾氣罷演,當時電影已經拍了三分之一。胡雪楊臨時組織劇組開會,告訴大家,電影還是可以繼續拍下去。比如要表達“哭”時,可以用替身拍一個抽搐的肩膀、兩只顫抖的手,拍雨水從天上滴落。他覺得電影是鏡頭的藝術,導演總有辦法完成自己的作品,但當這些權力移交到演員手里,反而為一些人敷衍了事大開方便之門。
下生活、不串戲,是他在選擇演員時對“藝德”的要求。“電影里最重要的是人物,我們想把人物寫透、寫實。用明星陣容,可以‘人抬戲’;但如果劇本、角色好,就可以‘戲抬人’,這才是我們想要的結果。”
重新定義“第六代導演”
北京電影學院89屆導演系人才輩出,王小帥、婁燁、張元、胡雪楊等人后來被稱為“第六代導演”,而提出這個名稱的正是胡雪楊。
1990年,婁燁在拍攝自己的處女作時,找到同班里最早拍戲的胡雪楊幫忙宣傳。兩人都是上海人,胡雪楊的父親胡偉民、婁燁的父親婁際成還是上海青年話劇團的同事。“當時他有篇宣傳文案,我幫他微調了一下,最重要的是加了一句,第五代導演以后,89屆導演、攝影、錄音、美術、文學五個班的同學是中國電影的第六代工作者。”胡雪楊回憶,自己當初冒出這個靈感,是想到陳凱歌、張藝謀等第五代導演1978年入學后,1982年到1985年之間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沒有招收過學生,等到胡雪楊、婁燁這一屆學生畢業,已經隔了一代人。
“當時年少氣盛,好在1990年發出這句狂言后,1991年我便拍了《留守女士》,1992年又憑它獲了多個大獎,有作品可以托著。”胡雪楊覺得,換作現在的自己,也許不會說出這句話,但當時這篇文章被上海多家藝術、電影雜志全文刊載,“第六代導演”一詞也傳開了。
“現在看來,這個提法未必合適,從電影藝術本身的特征來說,第五代導演的構圖方式、美學方式都很像,而第六代導演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看我和婁燁的作品,也許大家會以為是兩個班的學生,我們自由、隨意的藝術風格很難用‘一代’去概括。”
很多人覺得第六代導演電影偏向于獨立和個人化表達,胡雪楊認為,長年的藝術電影教育熏陶導致許多電影學院畢業生都從拍藝術片起家,但這不代表他們不懂商業和市場,不會拍膾炙人口、吸引眼球的作品。
胡雪楊執導過《半生緣》(2003版)《白領公寓》等熱播電視劇。《半生緣》曾拿到上海年度收視第一,“當時同校的老師碰到我就問,后來曼楨和世鈞在一起了沒?”更讓他哭笑不得的是有次在法國為作品做后期,一位年輕人聽說他拍過《半生緣》,立刻大叫:“我小時候想看動畫片,但電視機被媽媽、外婆天天霸占著看《半生緣》,你不知道我那時候有多恨你!”
“第六代導演的風格就是沒有風格,這一代導演的基本功都很強,不是只會拍某一類型的電影。”胡雪楊自信地說,自己什么都能拍,沒有固定的電影風格。
2011年,他執導了講述上世紀50年代和平解放阿里感人故事的《先遣連》,這是西藏自治區第一部自己制作的電影,今年,這部影片還在央視播出。2013年,胡雪楊去了法國巴黎,拍攝了兩部法語電影,一部是展示巴黎人文生態的《交錯》,另一部是以一戰華工為題材的紀錄片《永恒》。
這些年的豐厚積累和創作經驗,也將凝結于未來的《刀俎魚肉》。“它是上海題材、上海班底的大制作,預計明年4月開拍,爭取在明年賀歲檔上映。”胡雪楊希望,在明年的這一時間,全國觀眾會討論這部電影,共同思考國家和民族命運。當然,好看的電影才能發人深省,就像他的一位朋友回憶從前看上影廠的老片子,散場后,腦子還熱烘烘的,恍恍惚惚地從新華電影院走出來,走到石門一路才冷靜下來。這是好電影帶給觀眾的特殊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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