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子有方 盼子成器
──飽含在誡子書中的父愛
誡子書作為古代家訓的一種形式,濃縮了彼時父親們畢生的生活經歷、人生體驗和處世做人智慧,多表現為父親勸誡自己的孩子修身養性、治學做人、建功立業,飽含著父親對孩子深沉的愛。
● “勤力務時,無恤饑寒。菲飲食,薄衣服”
鄭玄教子勤勞節儉
鄭玄(127—200年),東漢末年北??じ呙芸h(今山東高密)人,他一生淡泊名利,曾推辭大司農的征拜,癡心于學術,以畢生的精力研究經學,創立了糅合今古文經學、集經學之大成的鄭學。他以豐厚的學術成就和高尚的人格操守贏得了后人的敬仰。
鄭玄就一個兒子,叫鄭益恩,曾被北海相孔融舉為孝廉,后來袁紹之子袁譚率軍攻打北海,把孔融包圍在都昌(今山東昌邑),情勢危急,鄭益恩率家兵前去營救,結果反被圍殺,年僅27歲。
在這次事件之前,東漢建安元年(196),已經七十歲的鄭玄,此時正身染重病,估計自己不久于人世,他飽含深情地寫下了《誡子益恩書》,其中寫道:“吾家舊貧,不為父母昆弟所容。去廝役之吏,游學周、秦之都,往來幽、并、兗、豫之城,獲覲乎在位通人、處逸大儒,得意者咸從捧手,有所受焉。遂博稽六藝,粗覽傳記,時睹秘書緯術之奧。年過四十,乃歸供養。假田播植,以娛朝夕。……吾雖無紱冕之緒,頗有讓爵之高。自樂以諭贊之功,庶不遺后人之羞。末所憤憤者,徒以亡親墳壟未成,所好群書率皆腐敝,不得于禮堂寫定,傳與其人。日西方暮,其可圖乎!家今差多于昔,勤力務時,無恤饑寒。菲飲食,薄衣服,節夫二者,尚令吾寡恨。若忽忘不識,亦已焉哉!”
與其他誡子書不同的是,鄭玄和盤托出自己一生的求學經歷和人生志向,表達了自己淡泊名利、一心追求學問的堅定志向,以這種現身說法的方式,含蓄地向兒子傳輸了治學、為人的寶貴經驗。信中他對兒子在道德和生活方面提出了要求,要求兒子“勖求君子之道,研鉆勿替,敬慎威儀,以近有德”,希望兒子遵循君子之道,不斷完善自己的德行,最終成為一個有道德的人。因為鄭玄一生崇尚節儉,并身體力行,所以他要求兒子“勤力務時,無恤饑寒。菲飲食,薄衣服”,教育兒子不僅要注重勤勞,更要在吃穿上節用。他還希望兒子能夠繼承父業、繼續學術研究。
正是有了鄭玄的諄諄教導,以及他卓越的學術成就和崇高的人格風范,給兒子及后代子孫以潛移默化的影響。鄭益恩之所以被北海相孔融舉為孝廉,說明他的人品是一流的,因為在當時舉孝廉十分重視人才的品德修養。
在鄭益恩不幸殞身后,他的遺腹子鄭小同,承繼了鄭玄的家學,鄭小同的道德、學問皆為時人敬仰,三國時名士華歆稱贊他:“少有令質,學綜六經,行著鄉邑。海、岱之人莫不嘉其自然,美其器量,跡其所履。”鄭玄的后人直到唐代仍以“家本儒林”為驕傲,唐大詩人白居易曾提到“鄭玄家牛,觸墻成八字”,以此贊譽鄭家淵博的學術造詣。
● “以清白遺子孫,不亦厚乎”
徐勉給兒孫留下清白
徐勉(466—535年),南朝梁時東海郡郯縣(今山東郯城)人。徐勉年少孤貧,節操清廉,篤志好學。梁朝建立后,拜中書侍郎,轉尚書左丞。后遷太子詹事,輔佐太子蕭統。再拜吏部尚書,負責官員銓選,累遷侍中、右仆射、中書令,治理朝政有方,被稱為賢相。
徐勉一生雖然身居高位,但他清正廉潔,辦事公正,嚴于律己。他的大部分俸祿都救濟了貧困的親朋好友,家里沒有任何積蓄。曾經有好友勸他多為子孫后代留點錢,為他們置辦一些產業。可徐勉卻說,能夠給子孫留下清白,比給他們留下財產更重要。如果子孫有才能、有德行,他們自己也會創下家業,并不需要給他們留下什么。如果子孫不能夠成材,那么,即使給他們留下的是金山銀山,也不夠敗壞的。
垂暮之年,徐勉鄭重其事地給長子徐崧寫了一篇《誡子書》:“吾家世清廉,故常居貧素,至于產業之事,所未嘗言,非直不經營而已。薄躬遭逢,遂至今日,尊官厚祿,可謂備之。每念叨竊若斯,豈由才致?仰藉先代風范,及以福慶,故臻此耳。古人所謂以清白遺子孫,不亦厚乎?”
徐勉敬仰前賢,遵奉前賢遺訓,終生潔身不貪,并言傳身教,為子孫樹立了榜樣。他告誡兒子,要把清白的名聲留給自己的子孫,一樣是豐厚的遺產。徐勉還告誡徐崧,大凡做長兄的,都非常不容易。為人行事要使內外協調一致,別人無閑話可說。一事當前,先考慮別人然后才是自己,這樣才會受到尊重。在徐勉的教育下,他的子女后來都成了遠近聞名的賢德之士。
徐勉清簡尚義的精神為后世所推崇。宋孝宗時,尚書左仆射陳俊卿,一生清廉正直,年老時沒有給子女留下金銀財寶、高屋廣廈,他也像徐勉一樣,留下一紙《示二子》:“興來文字三杯酒,老去生涯萬卷書。遺汝子孫清白在,不須廈屋太渠渠。”
● “人非善不交,物非義不取”
邵雍教子修善積德
邵雍(1012—1077年),北宋著名的理學家、教育學家,他一生淡泊名利,不為官位所誘惑,與張載、周敦頤、程顥、程頤并稱“北宋五子”。
邵雍十分注重對后輩德行的培養,提倡德才兼備、勤于修身。他老來得子,45歲時才有了兒子邵伯溫,自然十分重視發揮父親的教育責任。他專門寫了誡子書給邵伯溫:“上品之人,不教而善;中品之人,教而后善;下品之人,教亦不善。不教而善,非圣而何?教而后善,非賢而何?教亦不善,非愚而何?是知善也者,吉之謂也;不善也者,兇之謂也。吉也者,目不觀非禮之色,耳不聽非禮之聲,口不道非禮之言,足不踐非理之地,人非善不交,物非義不取,親賢如就芝蘭,避惡如畏蛇蝎……”
邵雍是一位道德高尚、胸懷寬廣的大家,他對兒子的教育目標非常明確,就是引導孩子從小就看淡功名利祿,不慕榮華富貴,安于清貧,信守本分,堅守正道,只有這樣才可能成為德才兼備之人。
邵雍強調人是分品位的:上等品位的人,不用教授就懂得善惡;中等品位的人,需要老師教授之后,才知道善惡;下等品位的人,即便老師教授了,也不知道善惡。所以,邵雍要求兒子恪守“交益友,不交損友”和“非善不交”的信條。
邵雍一貫堅持“是知善也者,吉之謂也;不善也者,兇之謂也”,意思是,知善行善的人,會給自己和他人帶來吉祥;而那些不善的人,就會給自己和他人帶來兇禍。所以他告誡子孫,一定要努力成為上品的圣賢人,而不要淪為下品的愚昧人。尤其要守規矩講道德,必須做到“目不觀非禮之色,耳不聽非禮之聲,口不道非禮之言,足不踐非禮之地”。邵雍常教導兒子要多干實事,少說空話,養成良好習慣,不斷提高道德修養水平。
在邵雍的教導下,邵伯溫學識才干超群,學術著作等身,所著《河南集》《聞見錄》《皇極系述》《辯誣》《辨惑》《皇極經世序》《觀物內外篇解》等書影響很大。同時,邵伯溫堅持操守、維護道德,不與朋黨和宦官為伍。南宋名相趙鼎年輕時就曾跟從邵伯溫學習,他為邵伯溫寫的墓志銘就提到,“以學識行起于元祐年間,以名節居處于紹圣年間,以言論受貶于崇寧年間”。邵伯溫最終以學行、名節揚名天下,這與邵雍的教導是分不開的。
● “儉以惜福,謙以全身”
李應升教子傳承家學
李應升(1593—1626年),明代南直隸常州府江陰縣人。萬歷四十四年(1616)進士及第,授南康推官,以清廉著稱,素有“前林后李,清和無比”的贊譽。天啟二年(1622)選考,授福建道御史。因上呈魏忠賢七十二大罪,天啟五年被罷官歸故里。天啟六年三月,被東廠逮捕入獄。被捕之時,常州城聚集數萬居民,為其鳴冤。
李應升入獄后,自知將不能活著出獄,所以特意給兒子李遜之寫了一封遺書,也被稱為誡子書:“吾直言賈禍,自分一死,以報朝廷,不復與汝相見,故書數言以告汝。汝長成之日,佩為韋弦,即吾不死之年也。汝生長官舍,祖父母拱璧視汝,內外親戚,以貴公子待汝。衣鮮食甘,嗔喜任意,嬌養既慣,不肯服布舊之衣,不肯食粗糲之食。若長而弗改,必至窮餓。此宜儉以惜福,一也。汝少所習見游宦赫奕,未見吾童生秀才時,低眉下人,及祖父母艱難支持之日也;又未見吾囚服被逮,及獄中幽囚痛楚之狀也。汝不嘗膽以思,豈復有人心者哉!人不可上,勢不可凌。此宜謙以全身,二也。……汝資性不鈍,吾失于教訓,讀書已遲。汝念吾辛苦,勵志勤學,倘有上進之日,即先歸養。若上進無望,須做一讀書秀才,將吾所存諸稿簡籍,好好詮次。此文章一脈,六也。吾苦生不得盡養。他日伺祖父母千百歲后,葬我于墓側,不得遠離。”
李應升在誡子書中共叮囑兒子七件事:一是不能再當公子哥,要知道生活的艱難;二是要繼承父親的遺志,謙虛謹慎;三是要孝順祖父母和母親;四是要持守好家業,不貪心不妄取;五是要照顧好妹妹;六是要努力勤學,整理家學,傳承好家族的文脈;最后是囑咐兒子,將來祖父母去世后要安葬在自己的墳墓旁邊。
這篇誡子書沒有講大道理,都是從生活出發,娓娓道來,好像父親和孩子談心,讀起來可以感受到一位父親殷殷囑托和拳拳厚望,情真意切,感人至深,尤其是李應升注重家學的傳承,專門交代兒子要整理好自己的著作,流傳下去;并且要做孝子盡孝道,乃為人之本。
李遜之沒有辜負父親的殷切期望,不僅將李應升“落落齋”內的五萬卷藏書保存完好,還于崇禎年間將其父的著作詩文雜稿整理刊刻,命名為《落落齋遺稿》,共十卷,后收入《乾坤正氣集》和《常州先哲遺書》,使之得以傳于后世。
李應升曾囑咐兒子及后代好好讀書,勤于農耕,因此,他的后代就再沒有出仕為官的,但其家風長傳,鄉里有譽。明朝滅亡后,李遜之信守父親的要求,自稱為“江左遺民”,專心治史,絕不參與政事,輯錄了自己的著作《三朝野史》。
到了清代,誡子書依然是父輩教育子孫的重要手段。父親們在誡子書里常常擺事實、講道理,苦口婆心諄諄教誨,將對子孫后代的期待和愛用家教、家訓的方式保留傳承下來,不僅其子孫從中獲益頗多,就是今人讀來也大有借鑒之處。
官方微信
官方微博
今日頭條
川公網安備51019002004313號